白月灵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双眸里闪烁着十足的困惑。
“幻妖姐姐,既然你认识小白,这些年怎么还放任它一个人在外?”
郁繁露出轻轻浅浅的一个笑,好笑地看着她:“它是个好动的,我可留不住它。”
容青看着这个团聚的场景,脸上渐渐现出深思的神情。
等白鹅终于离开了郁繁的颈项,她走近,附在郁繁的耳畔惊讶地说道。
“当年你救活的那东西,我怎么记得是一只鸭子?”
“嘎——”白鹅向她瞪去凶恶的一眼。
郁繁瞥她一眼,唇边笑容更大:“你认错了,何况,它当时醒来没多久就跑了……”她饶有深意地看了看白鹅,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月灵专心听着,心中大概明白了郁繁同小白之间的联系。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郁繁转过头看向她。
“方才你说到谢思行离开,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月灵一愣,很快又露出哀愁的表情。
“他暗示我快走,我听了,就跑出来了,可惜没有人听我的话。”
郁繁诧异看向她:“他让你走?”
白月灵严肃地点头。
郁繁脸上现出凝重表情:“这么说,青幽谷可能要出事了。”她看向白月灵:“你费了多长时间来到这里?”
“一个月左右呢,我的手都快挖土挖烂了……”白月灵抱怨着,一个激灵,倏地想到还有一事没有交代。
刚回过头,却见方才那个拎起小白的男人正一脸惊疑地看着幽黑的地洞。
“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地洞中尽是同她一起逃出来的妖,白月灵不想他们重蹈小白的覆辙,忙急着喊道:“你别动,他们自己会出来的!”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一个小萝卜头从地洞中探了出来,接着,一个,两个……八九个孩子都从里面跳了出来。
孩子们都在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郁繁赞赏地看向白月灵。
“这么小的年纪,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白月灵的鼻子翘了起来:“一般般,其实大部分还是小白的功劳……”说着,她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郁繁:“幻妖姐姐,如果我弄丢了你的宝石,你可不可以不要罚我?”
郁繁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你弄丢了多少?”
白月灵伸出五指,被郁繁轻哂着推开。
“你能完好如初地走到这里,我怎么还会追究这种小事?”
“姐姐,你真好!”
正激动着,一个陌生的面孔陡然出现在郁繁身后。
白月灵瞪大双眼,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她错愕地想着,幻妖姐姐身边怎么总是有那么多男人……其实,一个就够啦!
燕沐阳在一旁看了许久,见小姑娘看来,回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然后静静地看向郁繁几人。
“她方才谈及青幽谷的事,恐怕,你们不能再闲谈下去了。”
这瞬间提醒了郁繁。她轻轻拍了拍小白柔顺的背,小白立刻跳了下去。
郁繁看着它,不禁低喃道:“小白这个名字到底是谁起的……”
言罢,郁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孩子,挥手唤他们走近。
“你们随我来,我为你们安排住所。”
狩风走在队伍最后,幽幽轻嘲着:“这城中的住民真是越来越多,说不定,再过两三个月,这座城便人满为患了。”
他这话纯属无稽之谈,周围几人全部哑然失笑,一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先不说城外重兵围城,再论这世间妖族的数量,这两个单单拎出一个,这城里妖的数量短时间内都是增长不了多少的。
“看我干什么……”狩风抱着臂,不耐地别过了头。
燕沐阳看了眼身后连成一串的小妖,然后又看向郁繁:“之前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心善。”
郁繁瞥他一眼:“区区小事,怎么论得上善良?只是寻常之举罢了。”
“若是这样的寻常之举多些,妖族大概会留下更多的族人吧。”
“……”
谢思行不善饮酒。
店家为他拿来酒壶时,由于心中茫然而惶惑,有着无限的空洞,他是想用这些醇厚的酒液去填满心腔的。
酒液入喉,谢思行想要让它在喉间停留片刻,好能够品味出它的甘甜所在。
第一口,第二口……不知道喝到第几口,酒壶中的酒液还剩大半,谢思行便有些承受不住,头脑昏昏然了。
头有些沉重,谢思行一手撑着头,正要拿起酒壶再饮一口酒,肘侧的青冥剑倏地开始铮铮发出剑鸣。
他想要制止,可酒意袭人,动作十分力不从心。
因此,青冥剑便一直在他身旁吵闹地做出声来。
最后,是店家经受不住,捂着耳朵从堂中跑了出来,难以忍受地看着他。
“客官,你……”
谢思行饮酒的动作霎时顿住。
从前他不想饮酒,但他这次难得想要痛饮一回,却始终不能成功。
想了想,他丢下一点碎银,冷着脸从木椅上站起身,左手抓住身侧长剑,几乎是紧紧地攥着它,挟着风卷着云快步离开这个偏僻的酒家。
磕了角的木桌上,酒壶中的酒液幽幽摇荡着。
酒意很快袭上脑海,谢思行昏昏沉沉,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各处渐渐燥热起来,腹部很难受,谢思行在林间走了许久,一时经受不住,扶着树干缓缓弯下腰来。
一阵令人不适的干呕过后,谢思行抬起头,依旧固执地向前走去。
很久很久,他终于走到河畔。
身体一直发冷,谢思行寻了一处迎风的山坡坐下,随后怔怔地望向不知是何处的远方。
师兄已经消失了几近一月,近日毫无音讯。而师姐不久前又毫无预兆地离开,楚云尧担忧谢思行的状况,将此事告诉了凌云师尊。
凌云以为谢思行一直在后山,经楚云尧告知,这才知晓谢思行已经许久不曾回到宗门。
他想起前事,沉思着看向楚云尧:“思行他到底对阿竹说了什么?”
楚云尧紧紧皱眉:“师父,这件事我也很好奇。等见到师兄,我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师姐!”
凌云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吩咐一旁的弟子。
“思行若是回来,你即刻告诉我。”
弟子应了一声,随后快步走向殿外。
殿中只有他和师父两人,楚云尧处在忧虑之中,因此也顾不得所谓的师道,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最后一级玉阶上,然后不住地开始叹气。
凌云看不下去他这副颓唐的样子。
“你若有发泄不完的劲,便去山下擒妖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楚云尧可怜兮兮地望向他:“师父,我的师姐走了……”
“走了便走了!但是你要尽快振作!若是再这么下去……”他没说完,刚才出去探看情况的弟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师尊,谢思行回来了!”
“这么快?”凌云起身,楚云尧则是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
“师兄在哪里?!”
当见到谢思行落寞的身影时,凌云和楚云尧俱是一怔。
不过,凌云倒是有更多的感触。
上一次思行露出如此痛不欲生的绝望神情,还是在两年前。后来,他在后山潜心修炼,半道出山便将那些进犯的妖族打得落花流水。
凌云蹙起眉。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思行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楚云尧跑到谢思行身前,近了身,鼻间便嗅到一阵强烈到刺鼻的酒气。
他忙捂着鼻子后退,一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师兄,你怎么喝酒了!”
凌云惊住。
思行这十年来从不沾酒,这次为何突然破例了!
一壶的酒,谢思行断断续续喝了一月才饮完。可是,酒喝完了,心中的空虚却丝毫没有得到任何填补。
谢思行茫然想着。也许,他现在就应该去抓住那只幻妖,然后将她除之而后快。
他要这么做。
去冀州城必然会牵扯到朝廷的事情,谢思行思索片刻,决定将此事告诉宗门后再做进一步的抉择。
“什么,你要去亲自抓住那只幻妖?”凌云捋着胡须,有些惊讶地看着谢思行。
谢思行冷冷点头:“上次我因欠她一命,将她放跑了,但是,这次我再也不会放过她。”
凌云细细地打量着他,许久,缓缓说道:“思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谢思行身形一僵,淡声回道:“没有。”
那就是有了。这种事情上,谢思行总是选择隐瞒。
幻妖如今在冀州城中,身边又有一众厉害的妖,更不用说她还有一身拿手的幻术。这般的情况,若想抓住她,几乎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往日的谢思行,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轻率的决定。
凌云注视他许久,谢思行仍没有松口,冰着脸低着头始终不肯说话。
凌云摇了摇头,无奈叹道:“你若想去便去吧,不过,可不能受什么伤。”
楚云尧在一旁耸了耸肩:“师兄会受伤?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赞同地看向谢思行:“那幻妖甚是可恶,师兄,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凌云苦恼地看向他,楚云尧视若无睹,一双发光的眼睛直直看着谢思行。
凌云无奈,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到殿中。
师父走后,广场上只剩他和师兄两个人,可师兄马上又要离开……
楚云尧抖擞起精神,忙问起那个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
“师兄,师姐为什么要离开宗门?”
他语气激动,谢思行转过头,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看进他的眸中。
“你果真想知道?”
楚云尧小鸡啄米似点头:“当然!”
谢思行觑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头来看向前方。
“她做了对不起宗门的事情。”
“什么?!”楚云尧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兄,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不会骗你。”谢思行沉着眸,不欲就此多言。
楚云尧僵在了原地,谢思行视线飞快掠过他,继续向山门行去。
谢思行行步如飞,山门很快便映入眼帘。一个人走了过来,两人正要擦身而过,那人蓦的顿住,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师兄,我听说您要去铲除那个幻妖?”
谢思行淡淡点头,眼前这个人他见过,好像姓刘……他不欲多做追究,抬步又要离开。
刘兴波慌忙拦住了他:“师兄,近日山下又流传了一则关于那幻妖的传闻,你可有听说过?”
谢思行不知道,困惑地抬眸看向他:“什么?”
鼻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刘兴波愕了一瞬,正色道:“那只幻妖很久之前绑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然后扮作她的样子诓骗了新郎一家人……”
昆仑距离天京几千里,流言辗转这么远,其中一些细节已经模糊,但单单只是这么几句话,也足够刘兴波惊讶许久。
谢思行一顿,刹那,他眸光一凛,如霜般的视线落到刘兴波身上:“你想说什么?”
看来师兄他对此事也很好奇……刘兴波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师兄,我好像见过那个被幻妖冒充的女子。”
谢思行神色大变:“什么?!”
刘兴波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传闻说那个女子是一个孟姓高官的女儿……”他掂量着措辞,“之前,云尧回到宗门时,一个叫孟楚的女子跟在他身侧,她同那只鹅妖很亲近。”
谢思行眯着眸看他,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刘兴波耸了耸肩:“若是那个传闻中姑娘恰巧住在平康坊的话,那么,她可能就是孟楚……没想到,她的身世如此凄惨……”
谢思行听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渐渐变的急促。
“她回去天京了?”他气息有些不稳。
刘兴波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是,据传闻说,现在在家养病……”
自听到刘兴波提起孟楚后,谢思行的心弦便一直紧绷着。听到她回家的事情,他正要放下心,可听到她养病的消息,谢思行的心又提了起来。
刘兴波走后许久,谢思行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他静静站在山门前,垂眸看着远处的云雾缥缈。
孟楚离开那么久,他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她的面容。方才,听到那则消息,他心中涌上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去见一见她。
但讽刺的是,真正的孟楚同他只见过一次面,他们之间只有一点微末的关联。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见真正的孟楚。
沉吟间,心中的那个想法愈来愈强烈。
谢思行眼底翻涌着风暴,身侧,他紧紧攥住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