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排放隧道，我就感觉到了，我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都要抠出血来。我用格里格儿子制造的那个亡魂，那个该死的杀人犯，在我命令它自杀之后居然还能动。
我用长着触须强化的手臂，几乎是把下水道入口的盖子猛地掀开，伴随着一声溅水声，跳进了一条满是粪便的隧道，污水没到了我的膝盖。根据我的感知，那个混蛋就在这里，大概是几天前按照我的命令，把其他尸体带来藏了起来。他也应该自杀的，但他的灵魂仅仅是有了些裂痕。他的身体肯定几乎没有受损！难道我的命令没生效？不，这应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而且我的灵魂碎片似乎也融合得很好。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我径直走到感知到灵魂的位置上方，把手伸进污水里。我抓住什么东西，把那具熟悉的尸体从烂泥里拽了出来。这家伙恶心透顶，脸上的皮肤一块块地剥落，污水渗进肌肉加速腐烂。然而，他却像我所能制造的任何东西一样 “活着”，当我把他拉起来时，他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个傻瓜一样结结巴巴地说着。
“维…… 维塔小姐！我…… 我很抱歉，我试着……”
“你他妈的为什么还活着？” 我怒吼着，掐住这孩子的喉咙。
“我按你说的做了！” 这男孩哭哭啼啼地说，“但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死！”
“哦，好吧！那我来帮你！”
我把他扔向隧道的墙壁，等他瘫倒在地时，立刻一脚踢向他的脑袋。我可不是拳击手，但我的身体强壮，有强力的触须加持，还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我的脚踢上去发出一声闷响，原本用来在丛林中行走的甲壳靴用力地踢在他头上，这一脚的力度足以把他的脑袋像柚子一样踢爆。
至少本应该有这样的力度，但实际上却是我的靴子碎了，而不是他的脑袋。甲壳靴碎成了几块，把我的脚趾划破了一点，而那个杀了人的亡魂似乎毫发无损。好吧，我又扯掉了他一些皮肤和肌肉，但那些反正也没什么用了。我眯起眼睛。
“你有个增强耐久的天赋。” 我立刻推断道。
“呃…… 嗯，是的，维塔小姐，我…… 我试过刺自己，把自己淹死，还有绝食，但似乎都不管用！我……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执行你的命令，维塔小姐！”
该死。这些方法中有一半对亡魂来说本来就杀不死，但是如果他没办法让自己受伤……
“你对死亡的了解就跟你烤面包的本事一样烂。” 我怒不可遏，“你确定你的天赋不是干什么都一事无成？站起来。”
他站了起来，我开始绕着他踱步，他剩下的下唇颤抖着。我猜这意味着他的灵魂与他身体的骨头相连。他的天赋要么强化了骨头，要么强化了他的全身，而他身体其他非骨头的部分大概就不再被视为他的一部分了。他是有两个天赋，还是一个天赋既包括强化骨头又包括钝器杀害儿童？回想起来，我早该料到会这样。这孩子被格里格打得那么狠，我隔着一堵砖墙都能听到，可他却几乎没怎么受伤。要是没有这样的天赋，格里格可能早就把这孩子打死了。操，说不定就因为我知道的这些，他已经打死过其他孩子了。
这家人不能再繁衍后代，也算是一种仁慈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他其实不值得我记住，但要是运气好，我之后就会忘掉。现在我总得有个称呼他的办法。
“贾…… 贾蒂，维塔小姐！”
“贾蒂，” 我平静地说，“你杀了我妹妹。”
这个亡魂脸上浮现出的恐惧，既让我感到满足，又让我愤怒。他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而感到害怕，还是因为我的灵魂碎片让他对我着迷才害怕？不管怎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 我很抱歉。我记得当时我很生气，我只是想…… 不。不，我真的很抱歉。请让我弥补你。”
“弥补我！？” 我笑了，“你他妈的想弥补我？你连按要求去死都做不到，还得我来帮你。除了结束你这恶心的生命，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白。” 这个杀人犯回答，“我准备好被迷雾守望者接纳了。”
我眨了眨眼，一时间被这句话的荒谬惊到。他还信教？他当然信。我之前从来没深入探究过任何人在这方面的想法。这或许还挺有趣的。
“被迷雾守望者接纳？” 我天真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呃…… 嗯，我们死后，迷雾守望者会接纳我们。” 他解释道，“他守护并引领着另一个世界，护送新的灵魂进入他们的身体，引导旧的灵魂升入天堂。”
“哦，哇。听起来不错。你很期待吗？”
“我想再次见到我爸爸应该会很不错。他死了，对吧？”
听到这话，我微微一笑，触须悄无声息地钻进这个杀人小孩的身体。
“哦，没错，他死得透透的，贾蒂。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什么？”
我抓住男孩仅剩的衣领，向下一拉，迫使他与我对视。
“在迷雾守望者的口中，没有来世。” 我冷冷地向他保证。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有趣，我怀疑随便一句话都无法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相信他们的宗教信仰是假的。然而，我的亡魂们却对我深信不疑。贾蒂知道我所言属实，因为是我在说这些话。这就是我要让他痛苦的方式。
“什么都不会等你。就算迷雾守望者有兴趣在你死后给你某种奖赏，你也永远得不到。我才是你的神，不是那玩意儿。我会把你的灵魂一片一片地剥开，碾成齑粉，直到曾经的你一丝一毫都不剩。”
就在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我从他脸上看到，也从他的灵魂核心感受到了。
“我…… 但是迷雾守望者，他…… 他一定……”
他的抗议毫无意义，因为我当然知道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我抓住他的灵魂，用几根触须固定住，然后用一根触须开始一点点地削刮。由于他还在一具身体里，所以当我开始瓦解他的本质时，贾蒂依然保持清醒。从他的反应来看，我猜这痛苦无比。
“你杀了我妹妹。” 我再次对他说，“向我道歉。”
“我…… 我很抱歉！” 男孩哭喊道，“我当时不知道！”
裂痕在他的灵魂核心蔓延开来，我抓住这些新出现的锯齿状纹路，像从自己身上拔出灵魂碎片一样，从他身上扯出一片灵魂碎片，他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当然，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他的灵魂根本无法承受这种事。
“你不知道？” 我逼问道，“你拧断了一个孩子的脖子。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会为此受到惩罚？”
“不，我……”
他还没说完，我又从他身上扯出一片碎片，他再次尖叫起来。
“你难道不知道你杀的那个孩子也是有价值的？你是不是就觉得她只是个街头小混混？你觉得这样你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别叫了。”
他不停的惨叫立刻停止，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因为即将到来的毁灭所带来的剧痛持续冲击着他的意识。
“你杀了我妹妹。” 我第三次提醒他。
“你…… 你杀了我父亲！” 他哽咽着说。
我皱起眉头。怎么，我是不是不小心弄坏了他那不死灵魂中某个真正重要的部分，所以现在他能跟我顶嘴了？还是说这痛苦太过强烈，已经冲破了精神控制？我想这不重要。
“我吃了你的父亲。” 我纠正他，又扯下一片碎片，把它碾成粉末，“你甚至都不配得到这种下场。”
“去你妈的！” 贾蒂喊道。
“小心点。” 我低声说，“你最好好好想想你的遗言，不然我就逼你改。改成…… 啊，我知道了。你妈妈在哪儿？”
就是这样。绝望、恐惧、无助。彻底且无法自拔。我杀过那些惹我的人，但这次远不止如此。他试图抬起手臂捂住嘴巴，但我只需重复我的话。
“告诉我你妈妈在哪儿，贾蒂。”
“她…… 她在福尔萨德街乞讨！” 他的嘴不受控制地说出，“我们睡在废弃甲壳农场旁边的一些废弃棚屋里！”
“看到了吧？” 我嘲笑他，“这才是像样的遗言。”
我将他彻底粉碎，然后把碎片也粉碎，直到什么都不剩。我不想让曾经属于他的任何东西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任由尸体掉进排水管道，满意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伸张正义，但这确实…… 让我畅快淋漓。
我的心跳如雷，手指不停地握紧又松开。我做到了。之前我以为他死了，但现在我确定无疑。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我深吸几口污浊的下水道空气，慢慢地开始平静下来，几分钟在寂静中流逝。
从他那里套出这些信息挺有趣的，但我当然没打算真的去杀他妈妈。据我所知，她没对我做过任何事。去找到她，看看她有没有策划什么愚蠢的复仇行动，这可能是个好主意，但在这时候，一个显然没什么本事的寡妇大概构不成任何威胁。不过，就为了看他那张腐烂的、该死的脸上的表情，这一切都值了。而且我还完成了猎人公会的任务！这事儿还不算太糟。
现在，我想我应该去做日程表上的下一件事，也就是去看看我真正喜欢的那些亡魂。我想我不妨继续走下水道，因为浑身沾满屎的话，走在街上肯定会引起太多注意。虽然我对下水道的熟悉程度远不及对街道的熟悉，但通过上方灵魂的分布，我大致能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要哪里有大量人群聚集，我就知道那是一条主要街道，而且仅凭对这座城市的了解，我就能判断出是哪条街。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死胡同，但几个小时后，我找到了一个我觉得离佩内洛普的亡魂研究设施最近的下水道出口。有几个人在附近闲逛，但我一出来，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们就赶紧离开了。我迅速跑出去，打开门，下了楼。
“是我！” 我喊道。按照惯例，维塔敏从门上方的藏身之处朝我扑来，但这次她在最后一刻转向，蹬着墙壁躲开了我。她落在不远处，滑行了一段停下来，转身面对着我，另外两个亡魂也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哇哦！嘿，妈妈！你，呃，看起来有点像坨屎！”
“而且闻起来也是。” 西奥多拉评价道。
嗯。亡魂能闻到味道吗？他们显然能看能听，所以我不觉得他们为什么不能闻。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有点奇怪。玛格丽特和西奥多拉都捂着鼻子，所以…… 我猜他们能闻到。我个人对污水的味道倒不太在意，所以也许他们的嗅觉比我还好。
“不好意思。” 我耸耸肩，“猎人公会安排在下水道的任务。我在下面杀了个怪物。你们最近怎么样？抱歉这几天我没消息。我去森林了。你们都还好吧？”
“还不错。” 西奥多拉缓缓说道，“玛格丽特和我在研究灵魂视觉方面有了突破，我们正在慢慢想出一个可行的法术。”
我看向玛格丽特，因为她开始扭捏起来，就像一群人中最小的孩子，鼓起勇气想多要点吃的。
“这是个好消息。” 我由衷地说，“玛格丽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嗯，是这样，佩内洛普终于又搞到了几具尸体，我有点希望能得到其中一具……？”
“这有什么问题……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想进入一具女尸，而不是这具老男人的尸体。行啊，这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去把尸体拿来，我帮你换进去。”
玛格丽特笑逐颜开，兴奋地冲进另一个房间。说实话，我都差点忘了她一开始是在一具老男人的尸体里。在我看来，她就是玛格丽特，而玛格丽特就像个女人。灵魂的这种特质，以前我不太能分辨出来，但现在，即使对从未见过的人，我也觉得很容易看出来。我猜也不总是这么明显。大多数人给人的印象都不那么强烈，而有些人，比如成，完全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这方面的印象。不过，玛格丽特，不管我灵魂感知依据的是什么，她无疑是女性。我不能说我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但它之前从来没出过错。
我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完全不再通过脸来辨认人，而是开始通过灵魂来辨认了。我想我现在跟人说话的时候，都不太看他们的脸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呃，反正关注灵魂是件更方便的事。
我们等待的时候，西奥多拉施展了几个法术，开始清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东西上的粪便。很快，玛格丽特把她选中的尸体拿给我，于是我将她从现在的身体里拽出来，塞进那具新尸体里。现在，她看起来是一位肤色较深的年长女性，似乎生前没怎么锻炼过。也许是个法师或者贵族，虽然有些年纪了，但看起来还没到自然死亡的岁数。她可能有钱接受美容生物魔法治疗，或者自己就能施展这类法术。
嗯，我是说她生前。我现在真的不在乎这具身体以前是什么身份了，因为现在它是玛格丽特。亡魂的灵魂在尸体内部织起纤维网络，很快玛格丽特就又能起身活动了。
“感觉怎么样？” 我问。
玛格丽特活动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在两腿之间来回拍打。
“好多了，好太多了！” 她向我保证，咧嘴笑着，还鼓起勇气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由着她抱，更多是出于无所谓，而不是特别乐意。然后维塔敏跳起来，也想抱抱我，这次我欣然回应。我一把将她从空中接住，紧紧地抱了抱。
“既然我来了，” 我说，“你们谁能帮我检查一下，看看我现在开始学习引导魔力安不安全？我觉得我对那些取消指令已经相当在行了。”
“哦！太棒了！” 维塔敏欢呼道，“魔法妈妈！”
“你这么快就掌握了，我会很惊讶，但我想我可以帮你测试一下。” 西奥多拉主动说道。
我点点头，很高兴是她来做这件事。她现在没那么怕我了，但希望她还是能足够谨慎，不会考虑虚报我的技能水平。不过这其实也没太大关系，因为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佩内洛普能参与到最后阶段的训练中来。佩内洛普不太可能不直言不讳、挑三拣四。
我开始晃动手指，同时哼唱取消指令的声音。西奥多拉朝我走来，猛地把我往后推，这让我踉跄了一下，但我没有停止比划那些符号，连声音都没颤抖。
“…… 其实还不错。” 西奥多拉说，“其他很多测试可能会很疼。你想让我给你都试一遍吗？”
我点点头。有那么一瞬间，西奥多拉身上散发着一种近乎令人不安的满足感，她原本的灵魂和我给她的灵魂碎片在这罕见而美妙的时刻和谐共处。…… 我想这意味着她想弄疼我。
后来，我确定这绝对就是她的意思，但至少我通过了她的魔法测试。下一步：引导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