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有等南知鸢细究,谢清珏便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往里边带了过去。
棠姐儿见到娘亲与爹爹来了,便是手都没有来得及放下那驴肉烧饼,便小步子噔噔噔地往南知鸢与谢清珏这儿跑了过来。
南知鸢低垂下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儿,眼前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弯下身来,丝毫没有顾忌棠姐儿手上油腻腻的驴肉烧饼,一下就将这软乎乎的小人儿给抱了起来。
棠姐儿缩在了南知鸢的怀中,还不断地在小口小口咬着手上拿着的烧饼。
见谢清珏与南知鸢都在看向她,棠姐儿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却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来,将手中的烧饼递给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吃烧饼。”
南知鸢低下头来,看着已经被棠姐儿咬的边缘模糊,还沾上口水的烧饼,眼神之中一闪而过了笑意。
谢清珏见状刚想从棠姐儿将那烧饼拿过,却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开始动作,南知鸢便微微低下头来,就着棠姐儿的手,咬了一口烧饼。
棠姐儿乐呵呵的,她原本便不是一个小气的小姑娘,如今见娘亲吃了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更是拍着手,想让南知鸢再咬一口。
棠姐儿伸出手来,一个劲儿地将饼子往南知鸢面前推。
方才南知鸢只不过是挨不住女儿的要求,如今瞧着她愈发的“得寸进尺”,南知鸢眼眸之中都一闪而过了无奈。
可这般,南知鸢却没有发现,坐在一旁的景哥儿突然将手中的烧饼逐渐握紧了,他低垂下头来,眼眸之中闪过的暗光转瞬即逝。
谢清珏原本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一对娘俩身上,他唇角还挂着笑意呢,可偏过头来,却瞧见了景哥儿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他只是思索了一瞬,便走上前去,抚着景哥儿的后脑勺,开口:“怎么了?”
便是对着景哥儿,谢清珏的声线依旧是带有几分冷意的,景哥儿一顿,他没有想到自己方才不过是表情有一瞬间的别扭,便被谢清珏这般快速地发现了。
景哥儿毕竟是小孩儿,掩盖不住面上的情绪,如今被谢清珏这么一问,便立刻带了些慌乱。
他抬起头来,强作镇定地摇摇头说道:“父亲,没什么。”
南知鸢听着他们二人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景哥儿的身上。
景哥儿背影单薄,落入南知鸢眼中,的的确确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想起他生下来便失去了母亲,而他的父亲...
南知鸢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子难受来。
她走上前去,用自己还算干净的那一只手顺着景哥儿的背拍了拍。
“今日你爹爹说要放烟花,景哥儿可要一道去?”
景哥儿一顿,他没有说话,可眼神之中却显而易见的是向往。
南知鸢瞧着,心中便懂了,她笑了笑弯身看向景哥儿, 闻声道:“那娘亲与爹一道陪你去放烟花。”
南知鸢并不是空穴来风安慰景哥儿的,她挥了挥手,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烟花叫柳絮拿了出来。
可等到夜里,星空满布时,正是放烟花的好时间。
景哥儿犹豫了片刻,还是磨蹭着站在了南知鸢的身后。
他看着南知鸢的背影先是唤了一声:“母亲。”
南知鸢转过身来:“景哥儿?这是怎么了?”
景哥儿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母亲...我生母,她是一个如何的人?”
南知鸢瞬间怔愣在了原地,景哥儿以前从未问过这一个问题。毕竟从他出生之后便从未见过他亲生母亲了,就算总有奶嬷嬷在他身边翻来覆去地提及他的生母,可这么些年来,景哥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实感。
相比只能出现在旁人话语之中的“亲生母亲”,景哥儿更为仰慕的,却是南知鸢。
这个待他温和,却教他道理的继母。
于是,如今他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景哥儿心中首先浮现的,却是阵阵的羞愧之情。
“我,我...”
景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低垂着头,半晌都没有说什么。
南知鸢最开始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过景哥儿会问她关于嫡姐的问题,可是,瞧见景哥儿双手攥紧,抬头看向自己时候眼神之中却布满了愧疚。
南知鸢只在心中叹气了一瞬间,便伸出手来,揉了揉景哥儿的脑袋。
“景哥儿,你娘亲,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无论是谁同景哥儿,都是这么说的。
说他娘亲知书达理,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行事作风叫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在家中,她是沉稳却疼爱弟弟妹妹的长姐。
到了谢府,便是挑剔人的老太太,都对她极为满意。而后,更是为谢家生子而亡,留下了这般聪慧的景哥儿。
南知鸢心中闪过万千的思绪,无论如何,站在南知鸢的立场上来说,南知莺的的确确是个极好的长姐。
冬风刮过,凛凛作响,南知鸢定了定心,垂眸对上了景哥儿的眼睛,她语气之中带着认真。
“她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景哥儿眼睛眨巴了一下,却险些落下泪来,他有些狼狈地转过头来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景哥儿再次开口的时候,连嗓音之中都带了些哑。
明明还是个孩子,可面容梆硬的时候,却带了些小大人的意味。
“当真吗?不骗我?”
他执拗地抬起头来,可当他这般开口时,却连景哥儿自己都不知晓,他究竟是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南知鸢虽不知晓他为何这般说,却还是微微弯下身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她对上景哥儿的双眼。
“当真,不骗你。”
景哥儿显然是对南知鸢万分信任的,听见南知鸢的话,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南知鸢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她着实是觉得有些奇怪。
景哥儿自小便十分懂事,知晓南知鸢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便也从未在南知鸢的面前提过南知莺的事情。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向南知鸢问有关自己的母亲的事情。
可南知鸢仔仔细细,反复揣摩着方才景哥儿的话,却突然意识到。
他好似想要从南知鸢的口中,听出什么关于南知莺不好的话来。
这个想法叫南知鸢心底都一沉。
瞧见景哥儿如今情绪大概是恢复了平静,南知鸢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拉着谢清珏悄悄到了一旁。
“你知晓,方才景哥儿问了我些什么吗?”
谢清珏正弯下身来给棠姐儿洗着手,方才油腻腻的沾在棠姐儿手上,平日之中最爱干净的谢清珏反而如今跟没瞧见似的,便是南知鸢走到了他的身侧,谢清珏都没有注意到。
听见南知鸢的话,谢清珏并没有直接开口说些什么,而是温柔地帮棠姐儿把手擦干了。
若是平日之中瞧多了谢清珏冷脸的下属们,如今看见这般的谢清珏,估计都会大吃一惊罢。
他掀开眼帘,抬眸看向了南知鸢。
“景哥儿问了什么?”
便是南知鸢没有开口,谢清珏也隐约意识到了,最近景哥儿的状态并不是太好,与他们交谈之时总是会出神。
景哥儿小小年纪,便是往日之中表现得再好,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他的行径和想法躲不过大人的,尤其是这般在意他的父亲母亲。
南知鸢咬了下唇,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谢清珏听,包括南知鸢自己的回答。
谢清珏低下头来,看着懵懂的棠姐儿。
他先是揉了揉棠姐儿的头,交代道:“棠姐儿先去找你兄长吧,爹爹与你娘亲有些事情要说。”
棠姐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便闷着头往景哥儿那儿走。
如今棠姐儿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谢清珏不愿意她记得什么话,便与景哥儿有了生疏,毕竟他们二人都是三房的孩子。
三房只会有南知鸢一个女主人,不会再进其他女人和妾室了,便是他们之后还有孩子,那也是与棠姐儿一母同胞的妹妹弟弟。
谢清珏看向棠姐儿走远了,才缓缓将放在棠姐儿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
他看向南知鸢,思忖片刻之后才颔首:“我知晓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南知鸢只觉得奇怪。
“你便不想知晓,景哥儿为何会问我这般问题吗?”
谢清珏没有搭话,可是他紧紧皱着的眉心却在揭示他的烦躁。
“怕是,有人同他说了些什么。”
南知鸢唇瓣翕动了片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谢清珏便抬了抬手。
谢清珏将视线落在了南知鸢的身上,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维持温柔:“阿鸢,这件事交给我便好了。”
景哥儿是四弟与南知莺的孩子,阿鸢做了继母,便是他对她不公了,如今,这些事情若是再让南知鸢心烦,谢清珏更是不愿的。
谢清珏思绪又落在了景哥儿的身上。
景哥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一反常态呢...
若是要追溯,大概便是他们从湖州回来之后了。
可是他与南知鸢去湖州三个月有余,倒也不可能这般快地将这些时日接触过景哥儿的人一一拉出来询问。
于是,谢清珏又道:“便还是按照你方才说的,先带他们去放烟花吧。”
南知鸢颔首,而就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
南知鸢眼神之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喜。
“看!天哪,下雪了!”
谢清珏一顿,却下意识跟随着南知鸢的话一道抬起头来往外看。
窗牖不知晓何时被人打开了半扇,簌簌的雪花不知晓从何时开始便往屋子里吹。
南知鸢下意识要伸出手来,却忘记自己离窗户边有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雪花落入地板上,瞬间化成了水。
她转过身来,看向谢清珏,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兴奋。
“景哥儿最爱看雪了,也好,今日让他好好玩玩,到时候等他情绪好一些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谢清珏没有立马开口回答南知鸢的话,可看着她万事都惦记着孩子,却还是点了点头。
侍女已经将院子都清扫干净了,只有雪花慢慢落下留下的痕迹。
南知鸢担心棠姐儿与景哥儿受伤,思考了一下还是叫他们站在房檐之下,距离那烟花虽还有一定的距离,却能瞧见地清楚。
她替孩子们准备的烟花,并不大,小小一桶可点燃之后却如火树银花般绚烂耀眼。
棠姐儿先前虽然见过这玩意儿,可小娃娃的记性并不足,如今瞧着更是欢喜地很,像是第一回见到一般地摩挲了下。
南知鸢揉了揉棠姐儿的头。
“若是棠姐儿害怕,娘亲便抱着你,可好?”
棠姐儿思考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来。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会害怕,只是单纯地想让娘亲抱着她而已。
南知鸢看着她咕噜转动的大眼睛,又如何猜不到她的想法呢。
只是纵容着她罢了。
南知鸢低垂下头来没有掩盖住唇角的笑意,弯身便将她抱了起来,左手还将棠姐儿往上托了托,叫她更好借力。
烟花是柳絮点燃的,点燃的一刹那,她手中攥紧了火折子,捂着耳朵跑了回来站在了南知鸢的身后。
院子里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屋檐下还燃着四角宫灯,只是这烟花发出来的光亮,比这所有的灯笼都要亮。
惊雷一声响,烟花绽放,在半空之中爆出了无数的火花,棠姐儿抱着娘亲,另一只肉嘟嘟的手却往天上指。
“娘亲!看!像荷花!”
南知鸢顺着棠姐儿的手往上边看,烟花绽放出各色的亮圈,仿若水中的波纹似,层层叠叠地铺散开,如棠姐儿所说的一般,这些烟花最后竟汇聚成了莲花的模样。
南知鸢唇角微微勾起,只是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烟花再次噌地一下响起。
又是一朵花在夜空之中绽开。
沾染了雪色的鸢尾花。
南知鸢还没有反应过来,棠姐儿便问:“诶,娘,这是什么?”
“鸢尾花。”
南知鸢没有回答,便有一个声音抢先开口了。
谢清珏目光凝在了南知鸢的身上,他又重复了一句方才同棠姐儿说的话。
“阿鸢,这是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