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岁,饿得快也是应当,盛意吩咐丫鬟端了膳食上来。
盛意倚在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抓起一把鱼食洒下去,湖中养着的锦鲤便争先来抢食。
等他吃完,盛意继续给他讲课,直到黄昏降临,两位兄长归家。
不冷不热的日子也就十几日,便迎来了炎热的夏季。
盛意体弱,用冰太多伤身,又爱喝热酒,经常什么都不做衣服便先被汗湿。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寻个阴凉地儿,留了两个丫鬟扇扇子,可那扇子吹过来的风也是热的。
黄昏,太阳没入山峦,燥热感才褪去,傅砚修来寻盛意时,看他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突然想起他名下有一个别苑,依山傍水,正是纳凉的好去处。
盛意穿着夏衣,十分轻薄,赤着脚踩在竹席上问:
“大哥不与我同去么?”
傅砚修是国子监祭酒,岂能无缘无故离京。
他是明知故问。
傅砚修看出了他眼底的揶揄:“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将九殿下带去?”
“好啊。”
盛意算了算,觉得这些时日九皇子落下了许多课程,带去也好。
当即边吩咐丫鬟们收拾行李,他在院子里赏风吹莲叶。
九殿下坐在他身侧,认真剥着莲子,再剔除掉苦涩的莲心,放到旁边盘子里准备晚上煲汤。
盛意半眯起眼睛,偷了一粒莲子塞进嘴里,突然听见门口响起丫鬟的声音。
“管家,容奴婢先去禀告公子您来了。”
跟在国师大人身边的老管家手上端着一个锦盒,听见丫鬟这么说并没有同意,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丫鬟被吓得猛地跪了下去。
“管家么?直接进来吧。”盛意开口替她解围。
老管家一心只想完成大人的吩咐,倒也没有在丫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自顾自去了里面,将那盒子放在石桌上。
“大人得知三公子要去天山行宫避暑,特意让奴才将这个月的药给您送过来。”
说完后,老管家打开了锦盒,露出内里满满当当的丹药。
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挤出笑容:“这可比上个月多上许多,三公子,大人最疼的还是您呢。”
盛意朝着老管家笑道:“劳烦管家替我谢过师父,在临走前一定亲自去主院给师父磕头。”
“是。”老管家躬身退去。
等他走后,盛意颤抖着手将那个盒子合上。
老国师说种在他体内的蛊虫是会随着时间流逝长大的,需要吃的食物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若是不能填饱那蛊虫的肚子,蛊虫便会去啃他的心肝。
盛意用力抱住了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九皇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先,生?”
“拿走,把它拿走!快点,拿走。”盛意用尽最后一丝自制力发出命令。
种在心上的蛊虫仿佛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正在苏醒,痒意从心口开始往外面爬。
盛意满脑子里都是那药丸的模样,回忆着服用完药丸后飘飘欲仙的快感,手指将掌心掐出了血。
九皇子刚将锦盒收起来,盛意腿一软便跪在他的面前,拽着他的衣角哀求道:
“给我吧……”
“殿下,好殿下,你把药藏哪儿去了?快点拿出来,拿出来给我呀。”
盛意身体绷紧到了极致,就像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给我吧,好殿下,再不吃我会死的……”
“蛊虫在咬我,它在喝我的血。”
九皇子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先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下意识牢牢将他抱住。
老管家前脚才刚走,傅砚修那边便收到了消息,急匆匆赶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从九皇子怀里将阿意抱进屋,熟练用布条拴住他的手脚。
盛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将自己手腕递了过去,追到门口的九皇子看见这一幕愣在那,回过神后想用脑袋将傅砚修撞飞,却被两个侍卫摁住。
摁住他的是二公子心腹,武艺高强,九皇子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挣脱开。
“啊……啊!!!”
傅砚修过去点了他的哑穴,这次沈祈谦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眼珠子里逐渐染上血色。
韩骁云听说三弟出了事也来了,震惊问道: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三弟拴起来?”
傅砚修看起来倒是冷静,只一双手抖得不像话。
“蛊虫,那蛊虫和药都有问题。如果不把阿意拴起来的话,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一边说一边将棉布往他嘴里塞,防止他因为扛不住咬舌自尽。
盛意痛苦到额头上绷出了很明显的青筋。
“有问题?师父不是说只要按时服用丹药就没问题么?”
韩骁云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闯入主院去找师父要一个说法。
“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傅砚修哑声道。
兄弟二人守着幼弟,直到那痛苦的折磨结束。
去行宫的日程又往后推延了几日,盛意这次熬过去后不止是不见两位兄长,就连沈祈谦都被关在了门外。
蛊毒发作时的空虚感固然折磨人,可那尊严被丢弃的痛楚更让他难以接受。
九殿下日日都会来,哪怕连院子门都不让他进,也照样雷打不动,盛意从丫鬟那里听闻时不过一笑了之。
京都越来越热,丫鬟们收好行李,定下离京的日期。
盛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九皇子留在京都。
临行的前一夜,盛意坐在软榻上喝酒,他很喜欢喝醉后俗世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感觉。
也算浮生偷得半日闲。
玄猫坐在软榻另外一侧,站在酒坛子上,爪爪扒着坛口将脑袋往里伸,开心到尾巴甩来甩去。
夜晚是寂静的,相距甚远的街上响起打更人的敲锣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头顶突然传来微末响动,一人一猫都下意识抬起头去看。
他们就这么亲眼瞧着,屋顶上瓦片被人揭了一块下去。
又是一块、两块、三块。
再然后,那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