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星期一。
“今天的任务是收容【鼠女】。”
组长对罗文道。
“好耶！出发吧！”
安休兴致勃勃地收拾起资料，却被组长拦住了。组长对他摇头，道：“你不能去。”
“今天是你审查的日子。”
安休的脸瞬间垮下来：“滚犊子的审查，我才不要去。”
“你必须去。”
“放心吧。今天的任务由我带着罗文，顺便带他见见卡扎德拉。”组长安抚他：“别忘了，秘党到现在也不放心你。”
“可是……”
“我们要去的是下水道。”
安休屈服了。他不爽地嘟囔了几句，愤愤不平地走了。
罗文问组长：“对灾局对安休不放心吗？”
罗文认为安休显然不会背叛。他是指他根本想象不到安休会服从任何人或势力。对谁都没有忠诚可言，那背叛自然无从谈起。除非当薪水小偷也算背叛，毕竟安休每天也只是混吃等死，上班只为了下班。
等等，安休不认识钱，对灾局真的给他发工资了吗？
“是的，秘党一直认为他完全不可信任，但他们应该不得不利用安休的力量。至于原因众说纷纭。”
“目前局里对他最离谱的猜测是说他是肉灵教的大司祭本人。”
罗文差点被口水呛死。
“说谁是那个自大的白痴呢！”
安休的声音从电梯那边传来。随后那边传来很大的碰撞声，听起来是他一脚踢在了电梯门上。
“虽然他俩的确有些相似之处。”
“但我认为这种猜测很不可靠。”
组长淡淡地提了一句，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转移话题，又问道：
“你去过下水道吗？我们要去大玩家的黑市。”
罗文在黑市卖过血，但是是在他家附近的第八号黑市。他摇头道：
“我去过黑市，但从没去过下水道。”
“那这次可以带你去涨涨见识。记得不要暴露你办事员的身份。”
大玩家经营着无夏城的黑市和赌场。他们组织的成员被称作玩家，实力出众又任性妄为，而且不少玩家和灾害信使与神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因此对灾局在那里的声望很低，如果泄露身份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
两人前往的是大玩家的第十四号黑市，入口在东区的一家垃圾场，从那里可以进入无夏城的下水道。
无夏城没有垃圾桶，但的确有垃圾场。这些垃圾场曾经是垃圾处理站，后来则变成了有毒生物和食腐生物聚居的场所，等于他们的社区，是一类对大多数人而言环境极度恶劣的地区。
在垃圾场里，组长和罗文一直带着防毒面罩，小心绕过有毒的积水和废料，还差点被蜗牛人之类的物种打劫。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到了下水道入口。
这还是罗文第一次来下水道——无夏城最危险的地点之一。作为人类城市时，无夏城拥有全球闻名的庞大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坊间一度盛传里面养着鳄鱼，而【千年之灾】后，这里和地铁一样成为了无夏城本身的一部分，增添了许多条诡异又危险的规则。
下水道是一座无限延伸的迷宫，必须依靠物理连接才能不迷失。一个人在里面行走是必定迷路的。
在入口处交了门票钱，几个大玩家的巨魔门卫将绳索递给两人。这些绳索连接着下水道入口和第十四号黑市，如果不始终拉着绳索，也许只要多踏出一步就再也找不到正确的路了。
昏暗的下水道灯光下，两人小心地拉着绳子前进，不知何时，原本和他们相邻的其他绳索统统消失不见了，本就空旷寂静的下水道显得阴森可怖。
下水道有很多危险，除了诡异的规则外，因为无法监管，还有大量危险人物、疯子和迷失者聚集在此。不少亡命徒躲在这里，见谁杀谁。
而这里最危险的则是潜伏着的灾害。灾害会随机出现在无夏城的土地上，下水道亦不例外。虽然对灾局一直有派遣办事员来收容灾害，所以灾害的数量不多，但下水道栖息着一场谁都无能为力的大灾害——【白羽病】。
前阵子神明[追疫幽灵]正是死在它手上。
哪怕是对灾局对白羽病也知之甚少。大概是因为见过它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有极少数灾害专家对它有了解。
两人机警地沿着绳子走了半小时，有惊无险地抵达第十四号黑市。
建在下水道的黑市虽然听起来就很脏乱臭，但其实意外的干净明亮，活像个地下商业街。
这里的灯光亮得仿佛白昼，地上铺着洁白干净的地砖，延伸到了视线尽头。黑市里有许多条不知道多长的大道交错连接，四通八达，道路两侧商铺林立，橱窗和门面都相当整洁，而且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玩家应该用某种手段固定住了黑市内的空间，让人不借助绳索也不会轻易迷失。
在拥挤的无夏城，有至少十分之一的非人种生活在空间无穷无尽的下水道里，其中的大部分一直没返回过地面。而大玩家建立的地下黑市如同皇后区那样的商业中心，是体面和繁华的代表。
组长带着罗文走向一家没营业的杂货店，敲了敲紧闭的店门，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骂声：
“没看到现在不是营业时间吗！”
“鼠女。”
组长淡淡道。
店里面传来一阵动静，很快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了。
“这家店是对灾局在第十四号黑市的据点。这位是杂货店店主、第七小组的成员、灾害专家、研究员卡扎德拉。”
卡扎德拉是一位面目慈祥，头发花白的天使老人。她个子很高，穿着一身朴素的蓝白色学者装。她摆摆手道：
“我现在的主业还是经营杂货店，其他只是兴趣爱好罢了。”
“她同时还是异说会的说书人，对秘闻、传说和各种隐秘知识了解很多。”
异说会是专门研究隐秘的民间组织，聚集了大量好奇心旺盛的成员，他们中的佼佼者被称作说书人。但这个组织因为太过接近隐秘，以至于成员普遍短命，能活到卡扎德拉这个岁数的太过于稀少了。
看来她是一位强大而睿智的学者。
罗文同她握手：“你好，卡扎德拉女士。我是第七小组新晋办事员罗文，刚刚结束实习。”
卡扎德拉的面容一僵：“你可以叫我小姐，我今年才十七。”
罗文的脸也跟着僵硬了。
她叹道：“我只不过是被剥夺了几百年的寿命，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自那之后我就开了这家杂货店，安分守己地当个店主。”
罗文尴尬地道歉。组长坐在一旁，一边翻书，一边对卡扎德拉道：“罗文是组里的新人，现在是由安休带着他。”
卡扎德拉眼睛一亮：“安休部长？那我可得好好了解一下了。”
你刚刚还说要安分守己呢。
她拉着罗文讨论起灾害和神明的隐秘知识。因为一直多灾多难，罗文见识不浅，和她聊得还算投缘。
聊着聊着，卡扎德拉才想起忘记给两人倒茶了。她从凳子上跳下来，传出机械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
罗文下意识看向她的腿，发现那居然是一双金属制成的假肢。
“哦，我的腿是假的。”
卡扎德拉满不在乎地拉起裤脚，展示自己的假腿。
“我之前的腿废了，幸好天使的机械技术发达，干脆换了双假的。”
很多天使都精通机械，因为天使家族现任族长便叫做[齿轮天使]，所以无夏城时常可以见到使用机械肢体的天使。
罗文为刚刚的视线不太礼貌而道歉，但卡扎德拉不放在心上，乐呵呵地倒茶道：
“地球有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常人也就算了，但对我们这种说书人而言，只是因为别人好奇就觉得自己被冒犯，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咧嘴笑道：“如果这算冒犯，那我们就是最大的冒犯。”
虽然说得很帅，但其实不就是在以探究秘密、冒犯别人为荣吗？不过至少没有双标。罗文接过茶，换了个话题：
“你住在下水道里这么久，对白羽病了解多少？我前几天参加攻防战的时候听说[追疫幽灵]死了。”
卡扎德拉打了个响指，自信道：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我研究了这个大灾害整整十年，是全城对白羽病了解最多的人之一。”
七岁开始研究大灾害，真有你的。
“那白羽病到底是什么？”
十种大灾害在无夏城被视作禁忌知识，普通人能了解到细节的只有【春花】和【石榴多子神】两种。而白羽病哪怕在对灾局内部也属于只闻其名，但具体细节完全不了解的灾害，也可能是因为罗文权限不够高。
大家都知道白羽病只在下水道活动。但它有什么特征，如何活动，受害者会经历些什么，这些问题一概不知。
她啧啧两声，食指在罗文面前晃晃，说：
“一听就知道是外行人才会问出来的问题。如果一个人问‘白羽病是什么东西’，那说明他对它一无所知。”
“像我们这样的内行就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卡扎德拉干脆地答道：
“我什么不知道。”
罗文愣住了。
“经过我多年的研究，我终于发现白羽病的核心特征——什么都不知道。我翻遍了所有它的资料，问遍了每一个声称经历过它的见证人，最后发现越是强调不知道不记得的，那就越可靠。真正的幸存者只知道自己经历了白羽病并侥幸逃生，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似乎无知就是白羽病的象征。”
“但与此同时，幸存者们都会表示，他们见到白羽病的瞬间一定能知道那是白羽病。白羽病的特点极其明显，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卡扎德拉笑得很灿烂：“虽然我不知道对灾局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在灾害的命名上的确一次都没有出错过。而从白羽病的名字可以看出，它必然和白色、羽毛有关，而且具有疾病的特点。”
“白色羽毛的特征，加上谁都能认出来的辨识度，是不是让你想到了某种东西？”
罗文看着这位天使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稍稍扇动洁白的翅膀，笑得越来越诡异：
“白羽病，可能就是天使。”
“某种具有传染性和逆模因效应，可以把受害者变成天使的疾病类灾害。这可能就是白羽病的真相。”
“在我意识到这点后，我偷偷翻看了天使家族的隐秘知识，发现在家族内部，白羽病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他们称它为——[天界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