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忠是斜倒着看画,画上人的五官只画出了眉眼,不作他想张全忠就以为公主画的是陛下。
在陛下身边伺候最久的是张全忠,最熟悉陛下的也是张全忠。
张全忠都能认错,那双眼睛定然是极为相似。
平常看人不会只看眼睛,满朝上下也没有哪个臣子敢与皇帝对视。
“除了眼睛,容卿还有哪里肖似朕。”魏明帝龙目下瞥,敛住神色继续批阅奏章。
无论是在弘文馆,还是在政事堂,或是在太极殿单独召见容寂,张全忠都侍立在魏明帝左右。
张全忠不仅熟悉陛下的长相,对容大人的长相也十分熟悉。
“容大人的相貌与陛下天差地别,不是今日看到公主的画,奴才都没注意过容大人的眼睛与陛下有几分相似。”说人与陛下长相肖似是大忌,张全忠失言,但他之前当真没看出容大人肖似陛下。
陛下龙威,一双眼睛肃穆庄严,而容大人面上时常带笑,一双眼睛平静温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两双眼睛实际长得很像,更何况能近距离观察陛下的人少之又少。
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长相都肖似陛下,龙章凤姿,器宇轩昂,唯独眼睛都更像其母。
容大人除了眼睛像陛下,其余都不像,容大人的相貌与太子、肃王也是天差地别。
普天之下,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张全忠心中这么想,可这话他不敢对陛下说道。
肃王的生性多疑便是从魏明帝身上遗传来,任何一丝可疑之处,魏明帝都不会轻易放过。
容寂每日上朝,进出尚书台和政事堂,身为百官之首,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他都偶尔会走动,暂无别的事,近来原本魏明帝很少在太极殿单独召见他。
今日魏明帝召见,为的不过一件小事。
北门学士设立已有六七年,起初科举取士没被士族当回事,皇帝设科举,士族官员自有法暗箱操作,魏明帝选纳北门学士也不通过科举,而是暗中从民间挑选,以编书的名义接进宫成为皇帝背后的智囊。
容寂是第一个通过了科举,没直接做官,反而入了弘文馆的进士。
当时他若直接做官,能给他的官位只能是最低等的,连六品都够不到,不会得到皇帝的重视。
皇帝在弘文馆不似身处朝堂,底下朝臣林立,隔了很高的台阶。
弘文馆里,文人学子席地坐在编书的小案几边,皇帝就坐在不远处,距离拉得很近,议政的方式较为平和。
魏明帝在御案前批阅奏章,容寂席地坐在魏明帝左侧不远处低矮的条案边上,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是长久以来君臣很正常的相处。
三年前容寂在魏明帝授意的吏部选拔中拔得头筹,那时魏明帝还未对他另眼相看。
两年间,他在弘文馆一点一点展露出的超越他人的能力,针砭朝政时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和大胆提出的应对策略,才是魏明帝挑中他成为手中利刃的真正原因。
魏明帝设北门学士便是为了听真话,干实事,弘文馆里的文人学子不必学阿谀奉承那一套,在皇帝面前提出的谏言,无论皇帝爱不爱听,都必须照实以禀。
久而久之,魏明帝面对容寂就宛如在照镜子,所有的政令在私下里,容寂就早已与魏明帝有过商议,只是实行的阶段后移。
皇帝不能明面与世家对抗,容寂就自请成为众矢之的,慢慢帮皇帝达成宏图。
魏明帝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前,对容寂没有过疑心,今日近距离观察过容寂的长相,确也不肖似他。
将容寂留在太极殿一炷香后,魏明帝便让他去做别的事。
容寂的心思不比魏明帝浅,魏明帝的每一次召见他都有留心,稍有不同他就能察觉。
这一次魏明帝统共问了几句话都只与朝政有关,但魏明帝似有若无从他脸上瞥过的视线,全部被容寂敏锐感知到了。
*
不单肃王用容寂之前派人去查过容寂的籍贯背景,魏明帝同样在容寂初入弘文馆就派人去调查过他的身世。
对容寂产生怀疑后,魏明帝又派人去调查了一次,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
容寂来自豫章故郡,如今的江南西道,准确来说是江州人士,在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鸿山书院求过学,进京赶考之前,他一直都在江州。
查到的信息里只有他本人,无父母亲族。
先前魏明帝只是派人例行调查,不够深入,这次派人去查了十多日,依旧只查到江州,不免会加深魏明帝对他的怀疑。
科考两个月后,吏部侍郎在家中突然病故,官职有了空缺,有世家助力,尚书右仆射向皇帝举荐,提拔赵国公府三公子、新科状元李瑾瑜为吏部侍郎。
先前魏明帝对世家和士族多次打压,是时候恩威并施,给世家一点甜头,便准允了尚书右仆射的上书。
在极短的时间内,李瑾瑜就摆脱了被边缘化的处境,从从六品一跃升至正四品。
不过这次他被边缘化,算是彻底记恨上了容寂。
世家左右不了皇帝,但太子一党必须要下手清除肃王党羽,让肃王无力与太子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