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应了一声,翠花婶就拉着傻二柱进了门。
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正是今日金珠用来包点心的那张。
“婶子,你咋这个时候来?是有啥事吗?”
翠花婶脸上身上都是灰。
大热天,又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把脸上的灰冲成一条一条的,全身冒着酸臭味儿。
熏得人想吐。
这两日她天不亮就去山那边的采石场背石头,日头要落山了才回家。
今儿个回家早,也不知道为啥上她这儿来。
“金珠,我跟东家求了情,东家许我晚上去背石头,晚上背,每块能多赚二文钱,可我要是夜里去了,我家二柱一个人害怕,我寻思来寻思去,就想着求你帮个忙。”
背石头可不是个轻省活儿,那都是壮劳力去干的苦活计。
也有婆娘不怕吃苦,但婆娘们都只做白班。
夜里搬石头,万一看不清路,跌一跤,人就没了。
为了那两文钱,不是日子过不下去,鲜少有人冒这个险。
金珠不喜欢翠花婶,却不耽误同情她。
“婶儿,你还是白天再去吧,大晚上的,多危险啊。”
翠花婶面色讪讪的。
“我一天能背将近三十块石头,背一块给三文钱,这一天就是九十文,要是换成晚上去背,同样背三十块,一天能多赚六十文钱呢,多出来这六十文,我和二柱还能买点油盐尝尝。”
金珠直蹙眉。
怎么听起来这么辛酸啊。
“婶儿,大柱哥不是在城里吗?你就不能去找找他?你带着二柱住到大柱哥家里去,在城里找个洗衣裳洒扫的活儿,比在乡下菜市场背石头轻松多了。”
翠花婶一脸苦笑:“你大柱哥从没告诉我,他住在哪儿,他也不容易,要养活俩孩子,我带着二柱投奔他,那就是拖累,何苦呢?趁着我现在还能动弹,自己赚钱,花得也自在些。”
翠花婶嘴巴碎,平常咋咋呼呼的,爱占小便宜,但对孩子还不错。
也是个可怜人呐。
“金珠,方才我求你的事……”
金珠很为难。
“婶儿,不是我不帮你,我家现在就一间屋子能住人,二柱来了,叫他睡哪儿啊?”
几岁的小孩儿倒也罢了,四个人凑合着能挤一间屋。
傻二柱都快十七了,比金珠就小半岁,挤在一个屋子里不像话。
“你叫他睡在你家院子里就行,”翠花婶指了指草棚子,“大夏天,不用睡在屋里,让他在草棚子里搭个地铺,等入了秋,我家也能盖起房子了。”
她极为窘迫地搓搓手:“我手头紧,盖不起你家这样的好房子,只能凑合盖两间草房,先过了冬再说。”
翠花婶说得怪可怜的,金珠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行吧,婶儿,你啥时候去上夜班?”
翠花婶高兴得不知道说啥好,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完整话:“明天吃了钱家的席面,我就走,走之前,我把二柱给你们送过来,金珠啊,你家缺什么菜吗?要是缺菜,就去我家菜地里摘,别跟我客气。”
金珠忙道:“婶儿,我不缺菜,我家后头菜地被腾出来了,我过几天收拾收拾,等天气凉快了,就种点白菜萝卜,到时候我跟婶子要点菜种子。”
帮人家忙,啥也不要,人家心里肯定不舒服,还不如趁机要点啥。
翠花婶满口答应,拽着傻二柱走了。
出门大概是遇上了二蛋那群小孩子,听着翠花婶还和一群小孩骂起来了。
金珠便摇摇头。
百姓们日子过得苦呀。
将来她要是真的发了财,会带着村里这些算不得大奸大恶的人一块发财的。
姊妹俩吃完了饭,洗了澡,就凑在一起做针线。
范远桥是天黑之前回来的。
他身上带着酒气,进门就往金珠眼前凑。
金珠忙捏着鼻子躲开了:“去去去!浑身臭烘烘的,去洗个澡再回来说话,顺手把你的衣裳脱下来搓搓。”
范远桥很听话,金珠说啥,他就乖乖照做,一点都不用金珠费心思。
洗完了澡,回来倒头就睡,估摸着是喝醉了。
金珠不放心,怕他夜里呕吐,叫小玉珠先睡,她自己守在范远桥身边,点着灯做针线。
半夜时分,范远桥就醒了。
睁眼一瞧,床边点着蜡烛,朦胧烛光里,金珠正在飞针走线。
范远桥一时之间竟然看愣了。
“娘子……”
他嘴上喃喃,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金珠的手。
“还好还好,你不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这人莫不是得了神经病?
金珠嘟哝了两句,就想抽回手。
谁知范远桥的手劲儿还挺大,握着她的手就不肯放了,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过身就睡:“啊,娘子好香啊……”
“范远桥!你松手!”
怕吵醒小玉珠,金珠只能压低声音。
“你还要不要脸了!快松手啊!”
她急得身上都冒汗了,范远桥不仅不松手,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不管是骂也好,掐也罢,范远桥就像是死了一样,怎么着都不松手。
金珠实在是没法子,又怕闹的动静太大了,把小玉珠惊醒,那就更尴尬。
她只好不停地催眠自己,不就是跟范远桥躺在一张破木板上睡觉嘛。
又没脱衣裳,也没干那种事,有啥好害羞的。
大不了,就当是躺在一根木头身边了。
她一咬牙,就躺在范远桥的身边。
夏天本来就热,范远桥就好似一个火炉子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热气,热得金珠直冒汗。
身边的人却好似着了魔,忽然一个翻身,竟如同八爪章鱼一般,死死地抱住了金珠。
金珠登时便倒吸一口冷气。
范远桥!王八蛋!
这是要热死她啊!
看她明天早上怎么收拾他。
既然挣脱不开,金珠就只能委屈忍受。
热着热着,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刚要发火,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把金珠气得够呛,坐起来生了半天闷气,还是赶在范远桥回来之前,烧了水擦了擦身子,才把小玉珠喊醒。
“大姐,”小玉珠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想和二蛋他们一块儿玩,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