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看着方知意,嘴角勾出浅浅笑意。
她说:“不,方夫人,我们俩情况不一样,所以你大概不懂,我什么好处都不稀罕。因为我在徐家,什么都不缺。”
她不稀罕华清公主给她的任何好处。
方知意因为这句话而短暂沉默。
是,她们俩唯一相同的是都是二嫁,还嫁过同一个男人。
但是孟映棠在婚姻中得到了许多,而自己,一分一厘,都是自己付出所得到的回报。
命运对她,锱铢必较。
男人也是。
她也曾对徐渡野另眼相看。
因为徐渡野身上,有着其他男人少有的野性、桀骜,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在他的保护之下,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只可惜,这份幸福,只给了孟映棠一个人。
方知意理解华清公主的执着。
作为公主,她想要很多东西都是唾手可得。
所以对徐渡野,她也志在必得。
可是自己却早早知道,世上美好的东西很多,大都和自己无缘。
不管华清公主还是孟映棠,她们的命,都比自己好太多。
不过没关系,她靠自己,她的命运,她来写。
“孟姑姑果然有底气。”方知意笑了笑,“我会把您的话转告公主的。不管事情最后到底怎么样,我都祝姑姑万事顺遂。”
“与虎谋皮,日后未必不会被反噬,方夫人好自为之。”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可能,只是被选择,而且无法拒绝。”方知意幽幽地道,“况且,我是一个母亲。”
为了女儿,她也要拼。
“我还以为,夫人是自愿以女儿为质……”
“不关心女儿死活”这句太刻薄,孟映棠咽了下去。
“我是自愿的。”方知意脸上带着自嘲,“谁让她投生到我肚子里呢?我自己便是庶女出身,知道长于口蜜腹剑的嫡母之手,是什么感受。”
她吃过的苦,女儿就不要再吃了。
尤其是,王府两个女孩子年龄相仿,相差不到一岁,可是日后她的皎皎,处处要矮嫡妹一头。
萧凌,不就是凌驾于皎皎之上吗?
常王妃算什么菩萨心肠?
她看似周全,其实比谁都心狠。
能让她忌惮的,只有华清公主了。
华清公主纵使有种种缺点,但是她身边的人,哪怕狗,在外面都不能吃亏。
虽然她不是什么好脾气,女儿在她面前多少得受委屈。
可是方知意相信,如果女儿日后长大了可以选,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一个人面前陪着小心,比看所有人脸色来得好,而且是好得多。
她只要奉承好华清公主,就有锦衣华服,见到嫡妹也不必矮她一头,更不用被嫡母磋磨。
孟映棠听方知意说完这些有些惊讶。
“倒是我想错了。”她说。
“不,原本我是真的没在乎这个女儿。”方知意眼中笑意染上苍凉,“甚至她出生的时候,得知是个女儿,我还很失望。可是后来,我渐渐懂得,什么是血浓于水。”
母性,是女人的隐藏基因。
一旦被激发,就会生成许许多多的柔软。
“我总要为她谋一条路,让她不必重蹈我的覆辙。不过我还是要生儿子,儿子会是我和皎皎日后的依靠。”
方知意说这番话,也算掏心掏肺。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目光里都是向往。
孟映棠大惊:“你又怀孕了?”
方知意笑着点点头,“刚一个多月,没有对外声张。”
孟映棠:好好好。
怪她偷懒不好好锻炼。
不说什么英姿飒爽,单单怀孕这件事情上的容易,就让她羡慕不已了。
方知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姑姑肯定也会有好消息的。”
“希望借你吉言。”
孟映棠有些惆怅。
她想,如果这会儿已经怀孕了该多好。
即使她不得不进京,有孕育这件事情在,她就会被分散很多思念。
哎,她的肚子可真不争气。
“姑姑再考虑一下,”方知意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其实公主并不难哄。如果徐将军肯用一点点心,那你们夫妻,日后还能长久在一起。对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而且公主没有什么常性,喜新厌旧,说不定得到手之后就厌倦了……”
“不必了。既然这是我们夫妻的劫,那我们认。”孟映棠面色疏离。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我知道了,我会如实转告公主的。”
另一边,明氏找到了徐渡野,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明氏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但是事实和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徐渡野出奇地平静。
他坐在山上路旁的大青石上,半晌之后只说了句“知道了”。
“就这?”明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没想造反?”
这不对劲啊。
“快说,你是何方妖孽,附身在我孙子身上!”
徐渡野翻了个白眼,“别闹。”
“这个白眼倒是很正宗。”明氏挨着他坐下,“说吧,怎么办?这次我支持你。”
从前徐渡野有反意的时候,明氏是往后拽他的。
明氏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按照造反给自己留后路。
但是那些就像核武器,是用来玉石俱焚的,轻易不能动用。
徐渡野年轻气盛,总想着改天换地。
可是现在,大概有了孟映棠的缘故,他很少提起了。
不过这次,皇家实在欺人太甚,拆散人姻缘,缺了大德,活该天打雷劈。
老天不长眼,那就得有人替天行道。
明氏:反了他娘的!
“先回家。”徐渡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土。
“回家?”明氏不解,“咱们的人不主要还留在这里吗?你不需要部署一下?另外还有粮草银两调度……”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反了?”徐渡野无语。
“这都不反?你娘子都要被人抢走了!”
“祖母,你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吗?”
“你说我?”
“不,我说我自己。”
年少时一腔热血,只觉自己是那射日的后羿,看不顺眼,天上的太阳都能射下来。
现在他却明白了,他是井底之蛙。
杜怀章多少人马,他又有多少人?
祖母是来自于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谋反对她来说,只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行,最多一段话。
年轻气盛时,他也觉得,不过就是一条命,干就完了。
因为那时候,一切都是假想。
而现在,他是真想干这件事,就会更慎重,更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能力。
不行,那就继续准备。
“可是映棠都要进京了。”明氏实在气不过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