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小太子在,陛下心情又很好,大司农斟酌着进言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小太子投以好奇。
齐帝:“讲就是了。”
大司农垂着头,两手交着小心翼翼掬胸前,这动作放猴子身上正合适,放人身上显得拘谨极了。
九卿之一,大司农卿!
什么事令他如此忐忑?
“老臣女儿去年秋天去灵觉寺,偶遇了今年春闱的探花,一见倾心。”
“老臣闺女二十有二,老臣心里急啊,打听到探花郎才貌双全,还未娶亲,就……与之订了亲。”
“后来探花郎果然高中,如今入翰林院任职。”
“老臣想着,少年人该趁年轻出去闯闯,这不听说江南有一处地方县令一职有空缺,所以才舍了老脸求一求陛下。”
祁元祚微疑,翰林院清贵,人人都说入太学者必登科,翰林院相当于学府中的太学,凡是翰林院出来的,必主中央。
翰林院可以上达天听,翰林院的人出去做县令,属高处往低处去了,哪用得着大司农亲自说情?
去年秋天,灵觉寺,卢。
祁元祚灵光一闪,前几天卢芝也一副愁苦的样子,说姐姐看上的姐夫有点麻烦。
难道是……
齐帝似笑非笑:“今年探花郎是谁?爱卿一直不提名字,朕都要忘了是哪一位。”
大司农硬着头皮道:“陛下事忙,忘了也是应该的,他叫,林定尧。”
怪不得大司农这么为难。
林定尧的长相在长安就是一大忌讳。
殿试一甲三人入朝堂,朝中老人见过苏长河的,看到林定尧都以为死人复活了。
那天众臣胆战心惊的等着齐帝暴怒或发癫,谏大夫准备冲出去上谏,不料齐帝反应平淡。
让林定尧入翰林院也是按规矩来。
至此半年,不见陛下特殊对待。
可还是有人不敢提林定尧的名字,因为他的长相,很容易让人想起四日的血色长安街。
翰林院的人不敢怠慢,也不敢巴结,与林定尧不尴不尬的处着。
大司农让林定尧外放也是为了他考虑。
与其在翰林院尴尬不如破局,要么外放蛰伏,要么弄明白皇帝的意思,无论哪个都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祁元祚记得父皇被此人打过一巴掌。
“爱卿的女儿与林定尧订了亲?”
大司农:“……是的。”
“可有成亲?”
大司农:“尚未。”
齐帝语气正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已经定亲,朕为这对新人添好,朕下旨赐婚如何?”
大司农试探道:“陛下,林探花的意思是,愿意做上门女婿。”
林定尧无父无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春闱前承大司农恩德入太学进学。
成学之恩无以为报,他一无所有,愧娶卢家千金,与卢府定亲时承诺入赘。
科举之后大司农试探过林定尧的意思,赤子之心,诺成不改,说是入赘就是入赘。
正主没意见,大司农更没意见了。
他就怕陛下有意见。
齐帝虽然惊讶,但没啥意见,又不是他入赘,人家嫁娶关他屁事。
“那朕就依此下旨。”
“再为林爱卿,添一份妆吧。”
祁元祚兀自乐了,这算奉旨入赘吗?
这封圣旨也是有好处的,日后没人敢拿林定尧入赘的事作嘲。
大司农一番谢恩:“那外放……”
齐帝拟旨的手不停: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大司农讪讪一笑:“老臣未与他商议。”
齐帝轻声一笑:“一个女婿半个儿,难得你为他考量,朕准了,成亲一月后启程。”
大司农放心了,陛下爽快,证明心里没多在意。
日后不必忌讳这点了。
齐帝没把林定尧当作苏长河,林定尧能考入前三在他意料之外,这让他期待对方日后的作为。
之前估计的是做到刺史就到头了,如今看来,是个九卿的苗子。
88忽然出声
“宿主,林定尧去的是他老家。”
“两年后那个地方会出现瘟疫。”
祁元祚心头一紧:“什么瘟疫!”
88:“伤寒肆虐,无法抑制。”
“怎么解?”
88:“林定尧去了,就能解。”
上辈子这个时间段,林定尧会在五年后娶顺妃的妹妹为妻。
这一世他娶妻时间不仅提前了,连娶的人都变了。
祁元祚放松了,林定尧若解瘟疫,功绩足以调回长安,此后官途必一帆风顺。
皇帝调官的圣旨需经过翰林院誊抄再下发各部门。
大司农看着肥公公亲自去送送旨,心放肚子里了,领着南瓜和棉花乐呵呵走了。
皇帝心生感慨,叫来苏长淮又是一阵催婚。
小太子领教了父皇的碎嘴子,苏长淮一棍子打不出来个屁,防御力过强。
祁元祚听的头疼,怕父皇万一想起他把碎嘴子转移他身上,蹑手蹑脚的偷跑了。
小太子一回去,就见到了长高不少的姜良。
或许女孩要比男孩长的早,一年前姜良比他高一半,一年后,姜良还是比他高一半。
小太子有些许在意。
一年劳作,姜良成熟了,规矩了,表面功夫及格了。
可惜祁元祚看人不看脸,看眼睛。
姜良眼睛里面的蛰伏,他看的明明白白。
伯劳在太子身后白眼翻上了天。
姜良老老实实行礼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祁元祚开口第一句是:
“你送给孤的白花,孤很喜欢,让人将种子培育出来给了父皇。”
“父皇说它像木棉,取名棉花。”
“此物用处不大,了多于无。”
用处不大是谎话,棉花的价值要用长远的眼光看待,目前它的种子才十多粒,距离普及,早着呢。
放一年前,姜良定鄙夷万分,认为这里的人没眼光,这可是棉花啊!
古人见了棉花,不该激动惊喜吗?不该大声感慨天下百姓终于可以不惧寒冬了吗?
精进后的姜良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奴婢想着,此物或可作为御寒的作物种植?”
小太子:“啊对,锦上添花吗。”
这一提醒,姜良想起来她在姜家过了六个年头也没被冻死。
冬日一家人蜷缩在一起,弟弟穿着楮纸衣,还有一层麻絮、木棉,脸蛋红扑扑的没见冷哪里。
家里人都有御寒的衣服,只有她的衣服是死皮赖脸求来的,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下意识不愿多想,觉得古代就是艰难,百姓连棉衣都买不起,事实上只要勤快点儿,冬日是冻不死人的。
难受的是没有柴,许多人家两天的饭一顿做出来,只有早上是热乎的,其他时候吃冷饭。
自己见识浅薄的念头一起,又转瞬即逝。
她的经历是这里的人活一百年也得不到的。
“奴婢献给殿下的种子……”
祁元祚实话实说:“很好,普及后能活很多人。”
姜良松了口气,就是说嘛,怎么可能会没用。
祁元祚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眼镜片:
“这个是个宝贝,孤很喜欢,下次你在哪里发现了,可以和孤换,孤不占你便宜。”
姜良嘴上应是,心里想可千万别在抽出眼镜片了。
棉花和南瓜种子稍微有用,玩具车模型、眼镜片有个屁用。
这个时代,琉璃是从青铜器残渣回收利用的产物,连个像样的琉璃作坊都没有。
抽出眼镜片,于她而言是抽了个废物。
没想到小太子会喜欢上。
祁元祚把眼镜片举在阳光下看,脑子里是放大镜、望远镜、显微镜、老花镜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干了。
眼镜里闯进一个小人儿,扒着承祚殿的门槛,使出吃奶的劲儿要翻进来。
三皇子祁承景。
“三儿?”
“二哥、咯咯!”
三皇子一岁了,话说的不利索,开口第一句喊的是哥哥。
自学会走路,每日都来承祚殿扒门槛。
有时候一天来好几回。
宫里人都说三皇子脑子不好,总前脚干的事儿后脚就忘了。
三皇子终于爬了进来,拍拍身上的土,小大人似的把二哥牵到殿里,把下人都赶出去。
祁元祚任他作为,等门关上了,三皇子眼睛包着泪朝祁元祚告状。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
“二哥,有坏人。”
若是别人听了,准以为三皇子在说自己是坏人,祁元祚眸光微闪
三皇子怕他不信,执拗道:“真的!总忘,因为有坏人。”
他很小就知道自己的意识不对劲儿,明明他前一秒还在承祚殿,一愣神就回了母妃宫里。
前一秒还在啃最喜欢的磨牙棒,下一秒磨牙棒就在地上了。
他房间的东西总换位置,实验几次后,三皇子知道了,他脑子里有另一个人,会控制他的身体!
祁元祚摸着他的头,沉默着,说实话,不想管。
如果三皇子不这么坦诚,他就当不知道,可他一说,祁元祚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装傻。
他安抚了三皇子把人送走,承诺他下次过来一定帮他找到解决办法。
“来人,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