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的野菜装满了箩筐后,殷好又在周围走了走。
他不明白这里为什么是禁地。
这里没有吃人的野兽,也没有鬼。
只是有一个红色的湖泊,和一棵巨大的果子树,以及比人高的茂密草丛。
一点危险都没有。
村长怎么能骗大家呢。
这里有好多野菜,是仙境才对。
眼看天色已晚,殷好才恋恋不舍的返回。
一路上没再看到黑果子树和红色湖泊,走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了界碑。
他只当是走错路,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条更近的路,没将这点变化放在心上。
回到家,后爹江淼先是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后看见他背的野菜,才收了火。
晚上殷好终于吃上了饭,还得了一块肉。
——尽管是二妹妹殷书咬过一口后嫌弃不好吃,丢到他碗里的。
吃完饭,殷好去洗碗,大妹妹殷礼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
“大哥,娘今天和爹商量好了,等过了冬,把你嫁给村口的李盛,李家给了三十两银子做聘金,都在娘那里,
娘说了,这银子留给我读书。”
咚!的一声。
殷好手里的碗掉回水里。
殷礼脸上带着笑,像是真心为他考虑,“大哥,李盛人虽然瘫了,也比你大上二十岁,但她家条件不错。”
她拍了拍殷好的肩。
“你去了日子过得好了,享福了,可别忘了家里,多回来看看,
二妹妹开了春,也要去书院了,我和二妹妹好了,大哥你以后,才能沾我们的光。”
最后,殷礼说:
“大哥,殷家永远是你的家。”
殷好什么都没说。
殷礼走后,他看着自己泡在冰水里,全是冻疮裂口的手……
好疼啊。
疼得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两滴眼泪砸在水面上,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耳边自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殷好泪眼朦胧,透过水面,看见一个绯红的人影。
那人影伸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森森冷气从小腿一路爬到了头顶,殷好屏住呼吸,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
是鬼。
鬼都是穿红衣服的。
重要的是,他用眼角余光往肩上看了一眼,他的肩上根本没有搭着手。
可水里有!!
别怕!
心跳如擂鼓,殷好强装镇定。
村里老人说,见鬼不能回头。
好一会儿,殷好抬起颤抖的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哆哆嗦嗦地继续洗碗。
一边洗,
他一边偷偷瞟向自己的右肩。
什么都没有啊。
他看回水里,一怔。
这一回,他看清楚了。
他的身后真的站着一个红衣鬼,是个女子,并不吓人,长得很美。
她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唇是殷红色的,眼瞳也是红的,眉心却有一抹黑。
这鬼……
邪是邪了点,可美得跟神仙似的。
“我好看么?”
阴冷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好看啊。”
殷好不设防,下意识的回答道。
身后扑来一阵寒风。
他猛然僵住,从水面倒影里,对上恶鬼猩红的双眼。
*
小破屋里,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捏住殷好的下巴,细细打量完他的脸,凉凉道:
“吾乃酆都鬼王阎烬,你叫什么?”
“……殷好,我叫殷好。”殷好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得像死人。
阎烬松开他的下巴,手指下滑,指尖红光一闪。
刹那,殷好身上破旧的衣服成了一堆灰烬。
殷好赤身裸体,大脑一片空白。
他全身都是伤,有些是棍棒打的,有些是柳条抽出来的,还有刀子割的。
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是新的。
瘦骨嶙峋,遍体鳞伤,没块好肉。
不敢想象,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个活人。
阎烬皱了下眉,指尖再次闪过一道红光。
殷好的身上仍有伤,却变得一尘不染,一件纯白的狐裘落到他的肩上。
暖意包裹全身,他舒服得都提不起警惕了……即使下巴又被人捏住。
十四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暖。
接着,下唇被按住。
殷好睁大眼,看着阎烬咬破手腕,含了一口血,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血都渡进他的嘴里,似乎还念了句什么。
殷好震惊地全身绷紧。
刹那间,
身上泛起痒意。
阎烬放开了他,他快速低头,瞳孔骤然一缩——
他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没了伤疤,焕然一新,变得白嫩有光泽。
他忙摸了摸脸,脸颊上有了肉。
他抓过头发,原本干枯的发也变得乌黑顺滑,也比之前长了许多,及腰。
看着此刻的殷好,阎烬才满意。
殷好仰起头,瞪着水润润的一双眼睛,觉得她邪得发正,小心翼翼道:
“你是神仙吗?”
阎烬退后几步,冷冷一笑:“我不是神仙,我死了几千年了,骨头都化成了灰,你说我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东西。
开玩笑。
真是鬼?
还是什么酆都鬼王。
殷好不信。
哪有这么好的鬼。
给他衣服穿,给他治伤,给他喂血,一下子就把他变漂亮了。
殷好看向阎烬的手腕,发现那里完好无损,一点不像是才被咬破过的。
要真是鬼,也是菩萨鬼。
“你拜的那座坟,就是我的。”
殷好的心思,阎烬一眼就看穿了,没管他的想法,阴恻恻的说罢,也没解释一句,转身穿过墙体,消失不见了。
“……!”
殷好呆呆的盯着墙壁,过了好一会儿,同手同脚的走到墙边,摸了摸墙。
墙好好的。
“……”
爹爹,我看见活的鬼了!
咻~的一下。
殷好抓紧身上的狐裘,钻进被窝里,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今冬第一个温暖的觉。
也是爹死后的十四年里,最温暖,最安心的一觉。
*
第二天,天色微亮。
嘭嘭嘭——
“殷好!赶紧滚起来烧火做饭!半大的小子了,除了吃就知道睡,跟猪似的,快起来——”
后爹江淼的叫骂声使得一夜好梦的殷好瞬间惊醒。
把裹了一夜的狐裘塞到床底下,快速穿上一身全是缝补痕迹的薄衣,扎好头发,他下了床就往外跑。
“来了,我马上去……”
打开房门才跑出去两步,殷好被一把抓住。
他以为是要挨打了,瑟缩地回头,却看见后爹一脸像是见了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