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洒在满是污渍的石砖上,风笛正用袖子胡乱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污泥和烂叶子,眉头紧锁。
“唉,挨了好几下砸,还是没能追上凯利上尉。”她低声嘟囔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
不远处,简妮小跑着过来,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脸上带着些许担忧:“来,这块手帕给你,好好擦擦,不然这些烂叶子会留味道的。”
风笛接过手帕,露出一丝苦笑:“谢谢!”
“没想到,除了凯利上尉,还有我们的士兵会自愿到十七区来。”简妮话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探究。
风笛抬起头,眨了眨眼:“我们的士兵?这么说,你也是吗?”
简妮迅速抬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嘘。”她压低声音说道,“咳咳,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不敢穿制服。”
风笛愣了一下:“欸,是这样吗?”
简妮点点头:“要是穿了那身衣服,还想从这里抄近路回军营,会让附近的居民不高兴吧。”
风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残留的烂叶子和果汁痕迹,恍然大悟:“难怪,我明明没说什么,也跟着挨了一通烂叶子烂水果轰炸。”
“你是新调来的吗?”简妮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风笛点了点头:“算是吧,我是从伦蒂尼姆来的。”
简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伦蒂尼姆!我还没去过呢。那里一定比小丘郡大得多......”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憧憬:“碎片大厦真的有三百多层吗?皇家科学院底下的山体里是不是真的埋着传送法阵,能通往奇迹空间,里面有初代德拉克王的宝藏?”
风笛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啊……啊?宝藏?我都没听说过哎。”
“不过,我倒是知道高速陆地军舰出厂时候是什么样子,也见过水培植物车间……你要是想知道这方面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哦。”她认真地补充道。
简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失落:“军舰?水培车间……?这好像......和小说里的伦蒂尼姆不太一样......啊!抱歉!还是别让我打岔啦。”
简妮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几分正经:“如果你想查案,就这么到这条街上来,可能很难问出结果。”
“说不定还会像这样……”她抿嘴一笑,指了指风笛身上的污迹。
“像这样平白多了一身臭味?”风笛无奈地耸了耸肩。
简妮捂嘴笑了笑:“还好哈哈,也没那么臭啦。”
风笛的笑意很快敛去,眉头微微皱起:“这些居民和我们士兵的冲突经常发生吗?”
简妮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神色变得凝重:“以前都是小摩擦,最近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的语气低沉下来:“就像你听到的,连着出了好几起针对我们士兵的袭击案,大家的神经都很紧绷——”
“难道真是鬼魂部队......奇怪,他们以前不怎么针对普通士兵。”风笛低声嘀咕,目光沉思。
“鬼魂……你在说什么呀?”简妮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
风笛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道:“说起来,刚才那巡逻兵叫这里的居民‘塔拉渣滓’——”
简妮脸色一变,急忙打断她:“等一下,别、别在这里真的叫出来啊!他们又在瞪我们了……还是说你想收到更多烂蔬菜礼包?”
风笛吓了一跳,连忙闭嘴,低声问道:“啊……好的。他们真的不是维多利亚人?”
简妮叹了一口气:“他们当然是维多利亚人。”
风笛困惑地挠了挠头:“我越来越糊涂了。”
“有些人会选择另一个词,是的,就是你听到的那个——塔拉人,来指代他们的身份。”简妮的语气变得缓和下来,但语气中仍夹杂着些许无奈。
接着,简妮耐心地解释道:“会这么叫的人里既有当地居民,也包括相当一部分士兵。”
风笛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我也听过这个词。”
“在小说里?”简妮挑眉问道。
“在历史课本里。”风笛平静地答道。
简妮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一直在这里。”
风笛沉默了片刻,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她微微皱眉:“可是,塔拉人真的那么重要吗?如果他们真的早已是维多利亚的一部分,为什么这些冲突还会发生?”
简妮叹了口气:“人们的身份认同是很复杂的,尤其是当历史的痕迹深深刻在一个地方时。虽然他们可能早已融入维多利亚,但那份根深蒂固的历史与文化认同,却并不容易抹去。塔拉这个词语,在很多人眼里,仍然代表着他们曾经的荣耀和失落。”
风笛低头看了看街道两旁的建筑,感受着这里不同于维多利亚的气息,沉思片刻:“我明白了。这种历史的纠葛,恐怕也不仅仅只是塔拉人之间的问题吧?”
简妮点了点头:“没错,历史上的很多伤口,至今仍未愈合。维多利亚的扩张与塔拉人的文化碰撞,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小的裂痕。而现在,随着旧有的矛盾再次被挑起,这些裂痕有可能会变得更加深刻。”
风笛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这场战争而战,更是为了避免再一次重蹈历史的覆辙。”
风笛回忆道:“那位盖尔王曾带领当时的塔拉人,与初代阿斯兰王爆发过一场战争。几年后,双方与伦蒂尼姆的王签署了和平条约,不是吗?”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曾以为,从那时起,‘塔拉’这个词便不再频繁出现了。”
简妮略显沉思:“在来到小丘郡之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然而,维多利亚始终在不断变化,不是吗?我们瓦伊凡人并非生来就生活在这里,但如今,我们已经是维多利亚的国民。”
风笛轻叹一声:“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如此想法,也许许多冲突就不会发生了。”
简妮叹了口气:“唉……”
风笛略带安慰的语气说道:“不必灰心,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揭示真正的敌人,避免更大的冲突。”
简妮好奇地问:“所以你宁愿忍受满头的烂菜叶也不肯离开?”
风笛一笑:“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简妮摇了摇头:“不,完全没有。实际上,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她轻声继续道:“像刚才那位巡逻兵那种粗暴的行为,我见得不少。我也曾想过阻止,可惜我只是个仪仗兵。”
风笛却毫不在意地回应:“仪仗兵怎么了?你也是维多利亚军队的一员,你完全有能力改变你不喜欢的局面!”
简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真的吗?”
她稍微有些激动,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嗯,下次我一定会试试。”
简妮停顿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除了帮你把这些菜叶摘掉……毕竟,我也不希望看到冲突愈演愈烈。”
风笛稍微沉思:“让我想想……你有没有认识一些当地的朋友?我想了解一下达米安·巴里平时常去的地方。”
简妮若有所思:“认识的朋友……西尔莎可能知道一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给我个联系方式吧。我打算去一趟报社,我想今天士官长应该不会介意我不在……”
......
办公室内,号角打开门,敬礼后便站在桌前。
汉密尔顿上校微微点头:“斯卡曼德罗斯,我见过你的父亲——大约二十多年前,在开斯特公爵举办的舞会上。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卫兵,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位传说中的白狼伯爵。”
他继续说道:“不久之后,我听说他在伦蒂尼姆的猛兽园里被一只畸形的带羽爬虫吓得病倒,从此迅速退出了贵族社交圈。”
汉密尔顿上校叹了口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离开过位于港口城的庄园一步。”
他转向号角,语气轻松地问:“现下令尊还好么?”
号角礼貌回应:“感谢您的关心,您不必为这些陈年旧事耗费时间,毕竟,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汉密尔顿上校冷冷一笑:“你不像你的父亲。”
号角抿嘴道:“显然,家父并没有像您和我一样为帝国军队效力。”
她平静地补充:“考虑到此次军用源石制品失窃案不可能与他有关,我们或许无需继续讨论他的晚年生活。”
汉密尔顿上校略显不悦:“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同意这句话吗,斯卡曼德罗斯?”
号角回应道:“我认为人们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
汉密尔顿上校不以为然:“呵,这么符合你身份的答案。”
他接着说道:“阿斯兰的亲信后代,皇家近卫学校的优等生,伦蒂尼姆军中的新贵——你当然以为自己能改变任何事。”
号角略微抬头:“我并不想改变什么,上校。您无需担心我们小队的到来会影响您在小丘郡的指挥权。”
汉密尔顿上校露出冷笑:“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你不会自大到以为我会把一个小小的中尉放在眼里吧?”
他话锋一转:“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总是夸夸其谈,舍本逐末。我愿意见你,是为了警告你——”
他语气加重:“不懂的事情,少插手。”
号角神色平静:“抱歉,我不能同意。”
她坚定地说道:“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要查清失窃源石制品的下落。”
汉密尔顿上校嗤之以鼻:“如果你好好地待在该待的地方,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完成任务,风风光光地回到伦蒂尼姆。”
号角平静地回应:“您说的风光,我不需要,维多利亚更不需要。我不习惯用未经审判就匆忙砍下的人头交差。”
汉密尔顿上校突然大笑:“哈!你在说我草菅人命——你以为那些人真是无辜的?真是可笑!”
“就在十天前,我们的三名士兵被残忍地杀害。詹姆斯·科恩、罗伯特·鲍里斯、杰瑞米·布朗。”
汉密尔顿上校声音低沉:“科恩的妻子写信告诉他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可她却不知道丈夫脑袋上已经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他继续说道:“鲍里斯下半年就能退役,他说退役后要回去继承家里的布料生意。”
“还有布朗,还是个聪明的学生,死时还不到二十岁!”
号角轻声道:“我对他们的牺牲深感惋惜。”
汉密尔顿上校冷笑:“惋惜?哈,多么轻飘飘的辞令,就像你嘴里说的每一句话。”
号角依然坚持:“这正是我们要抓住凶手的原因。上校,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汉密尔顿上校语气愈加激烈:“杀害他们的,就是这群塔拉渣滓。我们已经抓住了两个,但背后肯定还藏着更多。”
他声音如雷:“十五天前,我们的军营同时遭到爆炸袭击,十五名士兵牺牲。炸开的洞和血迹到现在都还在原地。”
他愤怒地继续说道:“二十一天前,我们的补给运输队在北郊物流区遭遇埋伏,整支队伍和货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觉得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号角冷静地回应:“您说的这些事件,听起来都像是鬼魂部队所为。过去半年内,伦蒂尼姆陆续收到了来自十余个郡的报告,记录了上百起谋杀、抢劫、破坏案件。他们犯案后迅速消失,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都在我们接触之前遭到暗杀。”
号角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很少,这就是为什么眼前的线索至关重要。我们尚不清楚鬼魂部队在小丘郡的目的,但我相信,他们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号角直视汉密尔顿上校:“上校,如果我们能与驻军合作,揭开鬼魂部队的真面目,这对小丘郡和维多利亚来说都有巨大的好处。”
汉密尔顿上校冷冷回应:“呵,你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你把眼前的惨剧当成一个能为你赢得奖章的案件。”
他声音冰冷:“但你错了,士兵,这不是案件,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犯人。这是战争,是我们与他们之间,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争。”
“你称他们为鬼魂部队,可你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他用力拍桌:“你当我们一直以来面对的敌人是谁?是鬼魂!是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回荡在愚蠢塔拉人脑袋里的,阴魂不散的幽灵!”
汉密尔顿上校目光炯炯:“那个幽灵,说着与我们不一样的语言,歪曲着我们祖先用双手创造的历史,妄想着有一天借着我们城市的躯壳复生!”
号角略微错愕:“你……是说当地居民中有大量鬼魂部队的支持者?”
汉密尔顿上校冷笑:“大量?支持者?不,你错了。他们是一个整体。”
他拿起一本书:“你看过这本诗集吗?”
号角疑惑道:“西莫·威廉姆斯,他的诗在伦蒂尼姆也有些名气。”
汉密尔顿上校冷冷道:“这就是他们编纂的关于维多利亚的谎话。在他们的描绘中,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是这片土地的天生主人。”
号角稍显不解:“维多利亚能包容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创作者的想法。”
汉密尔顿上校冷哼一声:“没人会当真做梦的人说的话,除非他在梦中拿起斧子,想要砍下我们的脑袋。”
他愤怒地说道:“我留着这本痴人呓语,是为了让上面的血迹时刻提醒我——”
他指着号角:“如果一个人生在维多利亚的土地上,却不愿意用维多利亚语报自己的名字,那他就不再是维多利亚人,而是威胁帝国安全的敌人!”
号角略微吃惊:“你……你处决了这本诗集的持有者?就因为他……”
维多利亚士兵突然进入:“报告!”
汉密尔顿上校冷冷看向他:“说。”
维多利亚士兵焦急地说道:“刚才遭袭击的第九防卫队和第十三防卫队与指挥中心失联。”
他紧张地继续:“第五、第七和第十防卫队已经派出先锋赶到现场,但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汉密尔顿上校猛地站起:“我们的人呢?”
维多利亚士兵低下头:“……全部牺牲。”
汉密尔顿上校握紧拳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听到了吗,斯卡曼德罗斯?”
他怒目圆睁:“就在你跟我说这些同情敌人的废话时,我们的优秀士兵又死在了他们手中!”
他满含怒火地命令:“听懂了就给我滚出我的办公室,真正的工作等着我去做!”
号角深吸一口气:“……好,正好,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