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暮色初上,虞洪秋刚放衙回府。
虞苏掐准了时间,轻叩书房门。
虞洪秋这会儿最是心急如焚。
关氏进府后,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这对母子。
一怕坏了人设,二怕张氏知道。
多年夫妻哪怕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虞洪秋对张氏有一定性习惯的依赖,这让他在养外室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不多的道德上的自责。
总而言之,他对张氏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也不是爱与不爱这回事。
“进来。”
虞苏推门,就见虞洪秋坐立难安的模样。
“关氏还好?”虞洪秋迫不及待地问。
虞苏叹了口气:“不太好。”
“为何不好?”虞洪秋连忙追问。
“我那小院清贫,关氏不习惯。东儿整日嚷着想吃肉......”
她故意停顿,等着鱼儿上钩。
果然。
“什么?连肉都没有?”虞洪秋腾地站起来。
虞苏低头:“母亲说开销太大,我小院的用度......”
“这怎么行!”
虞洪秋急得团团转。
东儿可是他的命根子。
虞苏在心里冷笑。
先前她说自己月钱少,每天只能吃清粥,虞洪秋还振振有词:
“女儿家少吃点肉,保持体形。”
“我年轻时读书,家贫吃清粥一样长大.....”
“清粥最养人......”
这会子倒是急了。
“父亲能让嫡母增加月钱吗?”
“我这就去说。”
虞苏欲言又止:“可是......”
“怎么了?”
“这个月月钱才发,撑到下个月......”
她故作担忧,“不知东儿得受多大委屈。”
虞洪秋脸色一变。
转身从暗格里摸出一包银子。
“这一百两,你好生使用。让她们过得舒坦些。”
“是。”虞苏笑眯眯接过银子。
翌日。
虞苏又来到了书房。
“父亲。”她低垂眉眼,满脸愧疚地开口,“东儿要开蒙,我给他买了几本书……”
“多少钱?”
“二十两……”
“二十两?”虞洪秋皱起眉头,“买几本书需要这么多银子?书房不是有书吗?”
虞苏眨了眨眼,脸上微微带着为难的神情:“我问过母亲了,嫡母不让拿。说是……您的书太金贵,怕弄坏了。”
“胡闹!”虞洪秋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情愿地从袖中掏出一百两,递给她,“拿去吧。”
“谢谢父亲!”虞苏欣喜地接过银子,语气温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弟弟,他可是咱们虞家的命根子呢!”
她话音刚落,便告辞而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虞洪秋不由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虞苏回到院中,轻轻掂了掂银子,忍不住暗笑。
看来,有个不省心的爹,也不算全无好处。
至少,时不时还能薅点羊毛。
·
才住了两天,关玲儿就后悔了。
虽说进了虞府的门,但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在阳春巷时,关玲儿身边有人伺候。
可这里,整个小院竟然没有一个仆人,只有个呆头呆脑的丫头和一个年迈的婆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正郁闷着,虞苏回来了。
关玲儿急忙上前询问:“见过老爷了吗?”
虞苏淡淡道:“见了。爹说,委屈你几日。”
关玲儿心中一阵委屈,咬着唇道:“老爷竟然也不来看我一眼。”
虞苏挑了挑眉,轻声道:“你如今不过是个投奔而来的远亲,又是女眷,他如何能随便来看你?”
关玲儿咽下这口气,转了话头:“二小姐帮我进府,无非是想找个帮手。可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我?”
“还未想好。”虞苏漫不经心地回道。
关玲儿愣了片刻,疑惑不解地问:“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虞苏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不喜主动出击,更喜欢以静制动,打个反手。只要你在我院子里,东儿在我这,我爹的心就偏向这里。”
关玲儿理了理裙裾,冷笑道:“二小姐怕是打得如意算盘。”
虞苏不以为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外室身份比妾还低,没有名分,也没有地位。你一日是外室,东儿一日就不能认祖归宗。你想为他,也为自己争个前程,不是吗?”
关玲儿微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却不再出言反驳。
虞苏继续道:“这些年,你等我爹抬你入府,可最终如何?你也清楚,年岁不饶人,你拖得越久,就越没有机会。眼下张氏掌家,何不给自己和东儿拼一条出路?”
关玲儿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二小姐,您是聪明人。只要您能帮我在这府里站稳脚跟,玲儿便死心塌地跟您一条路。”
虞苏笑了笑,抬眸看向她。
随即拿出虞洪秋给的一百两银子递了过去。
“这些银子给你,你去外面添些用度。若有府中人打探,就说是我给的……依我说的做便好。”
尽管关玲儿不解,但既然已同虞苏站到一条船上,也只能按她的吩咐办事。
·
第二日一早关玲儿就出门添置了各色绸缎、香料和精致的小饰品,大包小包地带回府。
进了院子,她还故意挑了几个值钱的物件显摆,只说自己不过是借了二小姐的体面。
这般一折腾,府中下人早已窃窃私语。
“你们不是说她们母子没什么底子的么?”
陈嬷嬷瞥了一眼关玲儿的背影,低声嘀咕着。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氏耳中。
张氏听着关玲儿入府后的“阔气”,心里越发认定虞苏背后有人。
只让陈嬷嬷再打听打听。
陈嬷嬷点头应下,没多久便回来复命,“夫人,那关氏亲口说是二小姐给她的银子,还说什么虞府不愧是大户人家,您对庶女都如此大方,每月给的月银也多得很……”
张氏闻言连连冷哼,眼神阴沉。
虞苏终究不过是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连“财不露富”都不懂。
她的底细,张氏一清二楚。
“她何德何能如此慷慨?背后若没个男人帮衬,怎会有这般手笔?”
陈嬷嬷连声附和,又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夫人,您说会不会是老爷给的?”
张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满脸讥讽,“不可能,他一个月才四十两俸禄。钱都在账里,老爷自己都不宽裕。”
张氏语气笃定,眉宇间透出一丝骄傲。
府中大小事务、银钱账目,她把持得滴水不漏。
虞洪秋虽对她诸多不满,但钱财上还是信得过她的。
谁让她出身商户,精于管钱呢?
陈嬷嬷啧了一声,“那确实可疑,只是这几日没见有男人的踪影,二小姐也没出过门。抓不到这奸夫啊。”
张氏冷笑,“抓不到?那就按之前说的给她制造一个。”
她说着,目光转向窗外,忽然问道:“明日的升官答谢宴准备得如何?”
“一切准备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