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长公主府渐渐安静下来。
世家贵族夫人们早已无心烟火秀,厅中只余长公主与陆玄昭。
长公主端坐在主位,灯火映得她的眉眼格外凌厉,却见陆玄昭神色淡然,自顾自悠哉地品着茶。
长公主有点心累。
今日若不是有陆玄昭维护,礼亲王妃定会不依不饶。
家世最差便是虞苏,只怕她会被着责罚。
“昭华郡主是我的堂妹,你二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同属皇室亲族。表弟,今日你未免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长公主打趣道。
陆玄昭放下茶盏,挑了下眉,“皇室亲族多得很,若每个都要维护,恐怕我这条胳膊早就拐断了。”
长公主被逗得一笑,旋即敛了神色,轻叹道:“昭华是皇叔最宠的女儿,只怕礼亲王府不会善罢甘休。你今日在众人面前偏帮虞二小姐,难免会叫人议论。”
“身为皇室贵女,却带头欺辱烈士遗孤,若传出去,叫人议论的只怕是皇室颜面,而非我的偏帮。”陆玄昭语气清冷,目光沉沉。
长公主微怔,手指轻叩茶盏,显得有些不快:“可虞二终究是外人。昭华总归是我堂妹,你今日不给她留情,怕是要结怨。我夹在中间,真是两头为难。”
陆玄昭目光微沉,“既然难为,不如什么都不做。堂姐既是皇室血亲,更该懂得自重。昭华若连这样的规矩都不守,怨不怨我,又有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目光微敛,神色间多了几分淡漠:“至于虞苏,她是外人没错,可她护的是烈士遗孤的尊严。这种事,我不护她,谁护?”
长公主愣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夜色如水,溶溶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给地面覆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陆玄昭看了一眼窗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淡然:“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长公主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便起身前往儿子的寝宫。
阿月的寝殿陈设雅致,雕花榆木窗棂半开。
案几上铜炉静立,沉香袅袅而升。
听闻母亲来了,阿月赶忙起身披上外袍,脸上仍带着几分红晕,显然刚喝过药。
“母亲这时候来,是担心我?”他嘴角含笑,双手却紧了紧衣襟。
长公主走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见那白瓷般的肌肤上隐隐有一道红痕,不禁皱眉:“小女郎们打架,你掺和什么?让仆人拉开便是,瞧瞧你脸上,被抓得这么深。”
阿月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痕迹,笑道:“母亲大惊小怪了,这么点小伤,过一日便好了。”
长公主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月,你就是这般让人不省心。”
她转身坐在一旁的雕花榻上,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又带上几分探试:“今日宴会上可有相中哪家的姑娘?若有喜欢的,告诉娘亲,娘亲一定替你娶回来。”
阿月神色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那道飒爽的身影。
他低头含笑:“倒有一人。”
长公主眉头一挑,面露喜色:“是谁家的姑娘?阿月尽管说,娘亲定替你娶来!”
阿月抬眸,眼中有些复杂:“虞家二姑娘。”
长公主笑容一滞,眉头轻蹙:“虞二?虽说有几分本事,也够机灵,可她身份实在低了些。”
阿月道:“我身份也低微,哪里配不上。”
长公主脸色微变,沉声道:“胡说!你是我的孩子,身上流着皇家血脉,何来低微之说?”
阿月垂下眼眸,不再辩解。
长公主见状,笑了笑:“娘亲今日也看中了另一家姑娘,李侍郎家的嫡女,容貌端庄,性情温婉,才学也是一流。你可觉得合适?”
李家嫡女?今日见过面?
阿月的手在袖中紧了紧。
他垂下眼帘,像是将所有情绪都压回了心底,半晌才抬眼看向母亲。
此时,白瓷般的脸上已恢复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母亲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依母亲的安排吧。”
长公主闻言,笑容越发灿烂:“母亲的眼光还能有错?我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们家阿月就是这么乖巧,母亲最省心了。”
阿月低头轻轻应了一声,袖中的手却攥得更紧。
是啊,他一向乖巧,一向听话。
唯一的叛逆便是与师父云游的两年。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是师父唯一一次为他说谎骗母亲。
他人生中难得的自由时光。
没有拘束,没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他的饮食起居,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行事。
长公主喜滋滋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早点歇着吧,我会让人将事情办妥。”
阿月垂下眸子,笑容依旧,语气轻柔:“好,劳烦母亲了。”
待长公主离去,他缓缓松开袖中的手,掌心已满是细密的汗水。
他站在窗边,看着月光洒在廊间的白玉栏杆上,微风掠过庭院。一切都好。
·
虞家正堂。
虞洪秋高坐首座,眉头紧锁,面色如霜。
张氏坐在一旁,脸色同样黑沉。
虞娟丽则站在一旁,掩唇偷笑,满脸幸灾乐祸。
虞苏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微微福身:“见过父亲、母亲。”
虞洪秋目光沉沉,声音压抑怒火:“你可知错?”
虞苏抬眼,“女儿知错,错在见义勇为。我钦佩秦小将军为国牺牲,更敬佩守边将士。没有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就没有我们今日安享的太平盛世。”
虞娟丽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说得冠冕堂皇,爹,她打了昭华郡主!那可是礼亲王最宠爱的女儿。这次得罪礼亲王府,咱们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张氏一听,也气。
长公主府,她被一众夫人讥讽责骂。
骂她不会管教庶女,把她们女儿打了。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一脸淡然。
“今日在场那么多夫人,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老爷,这就是您生的好女儿,简直胡作非为!”
虞洪秋沉着脸,负手从座位上站起,走到虞苏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竟敢一人打了一众贵女,连昭华郡主都不放过?”
“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一回,真是给我长脸了。你是不是嫌我头顶上这顶乌纱帽太重,想直接给我掀了?”
这倒没有。
虞苏抿住唇,忍住笑意,道:“女儿绝无此意。昭华郡主先欺人太甚,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虞洪秋气得手一挥:“欺人太甚?那秦家女儿被围殴与你有何干系,难道她家中没有长辈了吗?她家人不会出头?你逞什么英雄?无论如何,明日你务必去礼亲王府给郡主赔罪!”
虞苏道:“我不去。她们欺辱烈士遗孤,出手伤人在先,挨打是活该。”
虞娟丽冷嘲热讽:“姐姐好大的口气,那礼亲王府要是追究起来,我们虞家可怎么办?”
张氏也厉声道:“老爷,她这性子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连累家里!您今日若是不管教她,将来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
“也不知谁会闯大祸,”虞苏盈盈一笑,看着虞娟丽。
“你还有脸笑?”张氏怒吼,却发现虞苏仿佛知道什么,盯着自己女儿看。
“你这么看着她作甚?”
“姐姐好看呀,我看姐姐好事将近,日后出嫁了见面就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