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王桂花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拍了拍李诗意的手背,最终啥也没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里走去。
等她回到家中时,一眼便瞧见自家那父子俩正悠闲地坐在板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看起来好不惬意。
而这一幕落在王桂花眼里,却让她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起来,只觉得自己为了给儿子找个新媳妇忙前忙后操碎了心,可到头来倒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瞎折腾似的。
王桂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两人面前,双手叉腰,没好气儿地冲着张启年喊道:“你们爷俩倒是好啊!一个个的就知道当甩手掌柜,啥事儿都不管不顾!我说张启年,你都是个三十岁的人了,咋就不能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呢?这人眼看着就要走了,你还在这儿慢悠悠地晃荡,难道真就想打一辈子光棍儿?”
张启年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一顿训斥给骂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犯嘀咕: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什么媳妇儿?他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王桂花,试图从她的表情和话语里找出一些端倪来。
只见王桂花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刚才去找诗意那丫头,跟她说让她考虑考虑跟你处对象,结果人家二话不说就直接给拒绝了!你看看你,都多大个人了,中意别人就去追求行不行,咋就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啥时候才能别再让我这么替你操心!”
听到这话,张启年一时间有些愣,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背着他跑去跟李诗意提这件事,而且还遭到了对方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
他承认,这段时间他确实有被李诗意展露出来的样子吸引到,但是顾虑到自己和启山的关系,兄弟死了,自己对他媳妇打起了主意,这像什么样子。
因此他不敢跟李诗意表达心迹。
可听老妈说李诗意直接拒绝了,他瞬间又觉得心口闷闷的,不是滋味。
不过想一想,自己也没真正跟她相处过,只是自己对她心里有了些好感罢了,属于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多少心里还是不痛快罢了。
张启年没说什么,起身,闷闷地回了自己房间。
看到儿子突然沉默下来,默默地回房间去了,王桂花只觉得脑袋疼。
自己想了这么多年想给儿子找个新媳妇,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的,结果人家压根看不上她儿子。
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诗意救了京都首长家的孩子,首长为了感谢她给她安排了工作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牛背山公社。
一时间,李诗意这三字就成了整个公社的热门话题。
当冯翠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手里的碗都掉到了地上,碗里清的能照镜子的稀粥瞬间融进了泥地里。
“你这败家玩意儿,端个碗都端不好,可惜了我的粮食哦!”
张大娘看着地上的几粒米,心疼地直抽抽,扑过来便对冯翠兰又打又踢。
冯翠兰压根不管婆婆的打骂,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睛瞪的溜圆。
“娘你说什么?李诗意救了人,别人还给她找了工作?!”
她紧紧盯着婆婆的嘴巴,希望从她嘴里能听到否定的答案。
这怎么可能!李诗意那个贱胚子怎么会那么好命?
张大娘见冯翠兰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被吓的退了半步,反应过来觉得有点丢面子,遂一耳光扇在冯翠兰脸上。
“你嚎什么嚎!人家马上就是工人了,你瞧瞧你自己,蛋也下不出来一个,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给儿子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一身大粪味儿,熏的我儿子都不爱回家了,贱皮子,连个碗都端不稳,今天就别吃了!”
一把从冯翠兰手中扯过衣角,张大娘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自从冯翠兰因为上次的事被罚去挑粪,张大虎嫌弃她一身大粪味儿,便天天在外面鬼混,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
冯翠兰无力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满是绝望与悲愤。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她觉得自己活得简直比野狗还要凄惨。
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去挑粪,忍受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一路上还要遭受那些小孩的嘲笑与戏弄。
不仅如此,因为天天挑粪,她身上总有股洗不掉的味道,张大虎也因此对她充满了嫌弃。
他整日不着家,跟外面的寡妇搞在一起。
留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还要整天被这老虔婆折磨。
在她深陷泥沼的时候,李诗意却即将去当体面的工人了。
“啊!”
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她像是失去理智一般,疯狂地抡起双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向身下的泥地。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边继续用拳头猛烈地捶打着地面,直到双手开始渗血……
她绝对不会让李诗意那个小贱人过得如此逍遥!
想到前些日子碰到的那个人,冯翠兰原本涣散无神的双眼便渐渐开始聚焦起来,心中也瞬间有了主意和决断。
此时,张大娘眼睁睁地瞧着冯翠兰像个疯子似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不知为何,当她将目光从地上那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身躯移到冯翠兰的眼睛时,竟从中察觉到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
一直以来,张大娘都觉得冯翠兰都是可以随意揉捏摆布的,却万万没有料到,此刻眼前的冯翠兰竟然会露出那样凶狠恶毒的目光来。
这可把张大娘吓得不轻,缩了缩脖子,甚至在那一瞬间,连平日里用来打骂冯翠兰的那些脏话狠话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下午,一个身穿着整洁笔挺的列宁装,看起来像是干事的男子踏入了村子的入口处。
此时此刻,大树底下的社员们正嘻嘻哈哈地互相开着玩笑,聊着最近的八卦。
他们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面孔,于是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起来。
大家心里头都暗自琢磨着,究竟是谁家能有这样派头十足的亲戚啊?
正当众人好奇之际,只见那位干事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然后面带微笑,对着在场的众人开口问道:“各位大娘们好!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下,李诗意同志家应该怎么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