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着孩子逃到了一座破庙,依稀还能看出那破败不堪的牌匾上刻着烽神庙三个大字。
数日奔波,女人终于熬不住了,她生了病,一病不起。
“咳咳……”女人躺在庙宇角落潮湿的茅草上艰难地咳嗽着。
孩子用破旧的瓦罐舀了些干净的水递给她:“娘亲,喝口水。”
女人摇摇头,苍白的脸早已看不出丝毫血色,她轻抚着孩子的头发,神态温和:“阿芷,这里就是娘亲长大的地方,不管娘亲以后能不能陪你,你都不要再去紫庸知道吗?”
孩子听到她的话一下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娘亲离开,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跟着娘亲!”
女人轻轻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泪水:“阿芷乖,男子汉是不哭的,你不是答应过娘亲吗?”
孩子抹掉眼泪,抽泣着:“娘亲,阿芷不哭,娘亲就不会离开了对不对?”
女人没说话,轻轻搂过孩子抱在怀里,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眼眶早已湿润不已:“嗯,娘亲永远都住在阿芷的心里,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娘亲,那天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大家讨厌我是因为这双紫瞳?”孩子在女人怀中闷声道。
女人的手轻颤着,眼中满是疼惜:“阿芷,这都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间有太多黑暗,太多的恶人,你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
原来都是真的……
“娘亲,我不喜欢这双眼睛,真的讨厌死了!”
女人轻抚着孩子单薄的后背:“傻孩子,不要去在意那些,有紫瞳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你不是帮过许多小朋友吗?你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不是。”孩子闷闷地回着。
“那就是了。”女人将孩子扶正,让他看着自己,轻声说道:“阿芷,答应娘,好好活着,你会遇见除了娘亲以外同样不会在意你紫瞳的人,老天不会永远亏待你的。”
“但是在那之前,你也永远不要让人看到你的眼睛,答应娘亲!”
“嗯!”
女人再次将孩子搂在怀里,贪婪的抚摸着:“阿芷,还想听娘亲唱曲儿吗?”
“想,阿芷想听娘亲唱,想一直一直都听娘亲唱!”
女人一遍一遍轻抚着孩子,眼角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二月春 拂柳梢 碧波湖心风荡荡,少年白马踏竹桥 折了柳枝送姑娘……”
女人清浅的歌声渐渐消失,再抓不到一点儿踪迹,轻抚孩子后背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孩子紧紧搂着女人,沁满泪水的紫瞳越发夺目,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娘亲说了,男子汉是不哭的,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接上了女人后面没唱完的歌
“夏日长 满池香 水中鱼儿捉迷藏……”
一曲闭,孩子认真地问着女人:“娘亲,你看,阿芷能将它唱完了,阿芷是不是很厉害?娘亲你回答我啊!”
然而,他知道的,他的娘亲永远不可能回答他了,他以后都会是一个人了,再没有人会对他说:阿芷,你的眼睛是最美的。
眼眶的泪水忍不住流淌,孩子喃喃道:“娘亲,阿芷食言了,你快起来骂阿芷啊!让阿芷以后再也不可以哭了。”
“娘亲,你快起来啊!”
“娘亲,你陪阿芷说说话好不好?”
“娘亲,阿芷害怕……”
“娘亲,你,你不要离开阿芷,好不好?”
“娘亲……”
那个温柔的女人终究还是离去了,留下了孤零零的孩子,他一个人该怎么活呢?
他听话地再不取下那蒙眼的布条,即使看不见路被摔倒,即使被撞倒在地,即使那些山下的小孩像看怪物一样围观他,用小石子打他,他都再也不会取下来了。
他的眼睛害死了母亲,他不能再害死自己,母亲要他好好活着的,他答应过,不能食言的。
时笙猛的从梦中惊醒,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苦笑着摇头:“原来是做梦了。”
“姑娘可是醒了?”
自从时笙满了十八之后,楼妈妈就安排了一个丫头给他,每一个成名的艺姬都是如此。
听见动静的小丫头香水在屋外问了句,时笙不喜有人进他的房间,香水便不敢随便进来。
时笙随手将薄纱覆在眼上,声音有些沙哑:“进来吧!”
“姑娘,你嗓子怎么了?”香水走了进来,看见时笙后又是一惊:“姑娘,你,哭了?”
时笙这才后知后觉地摸向脸颊,湿润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无事,许是做了噩梦的缘故。”
“香水跟了姑娘这些天,倒是发现姑娘日日睡不好觉,可要去找大夫看看?”
时笙摇头:“不必。”
见他准备洗漱,香水便习惯地出去将门关上,在门外又问了句:“姑娘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取来。”
“……”时笙似乎沉默了一下,清冷又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麻烦,我稍后会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先去吃吧!”
香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盯着房门半响,最终也只皱着眉应了声:“是。”
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远,时笙这才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叹了一声:“这几日怎的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情?”
将覆眼的薄纱取下来,温热的水覆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些,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依旧白纱覆眼,戴了一顶白色的帷帽便出门了。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寒风席卷而来,时笙忍不住缩了缩手指,脑袋的胀痛感又重了几分。
从青姑院后门一路走到街道上,过了年关的孤狼关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一路走来街道两旁全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小吃摊贩。
大冷的天,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一定浑身舒坦,然而时笙却是没有什么胃口,只觉得吵闹的人群让他越发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走过了繁华的大街,到了清净的小道上,时笙只觉得四肢无力眼前模糊,来不及细想,整个人便陷入一片黑暗倒了下去。
雪白的衣裙与这一片白茫茫几乎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