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风不能插手京州军务,只能每日同尹决明一道去上朝,下朝后应付应付各怀心事的同僚,然后在同僚艳羡的目光中回府“享受清闲”等待返回北境。
实则他这些日子在暗中调查天眼组织,祁罗郡主的踪迹也是他在寻,往年他在京州待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基本是匆匆来匆匆去,今年能在京州待上数月,他也能趁机安插些眼线。
当年苏和长公主去世,尹决明只身一人留在京州,尹风不放心,便将亲卫之一的青青也留在了京州,但看如今局势,只青青一人恐怕不够,他得在离开前在京州建立一个小型情报站。
因此,在众朝臣以为他下朝后无比清闲之时,尹风实际在暗中忙得不可开交。
尹风在暗中忙,尹决明是光明正大的忙,他自担了城防军统领之职便没得一日清闲,整日里不是练兵巡城就是往灾区跑,回府歇息的日子少得可怜。
好在他把夜束留在了赈灾区,还有个格外义正严明,绝不容许贪污受贿的清流人物杜鑫。
昨日尹决明去看过,灾区那边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救出的灾民住进了临时搭建的草屋,城防营的兵被派了一部分与工部协同清理灾区倒塌的房屋重新建房,尹决明昨日忙完在这边搬了一下午的木头。
杜鑫每日里监督放粮煮粥,每日布粥两次,勉强能让灾民在这个寒冬填饱肚子,只要坚持到来年开春,这场灾难也就算过去了。
当初得知要和城防营的人一起赈灾,杜鑫多少心里有些不舒坦,毕竟那刚担任城防营统领的尹二公子在一年前还是个人嫌狗厌,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让他赈灾,只怕灾民更难过。
然而他没想到,不过一年没见,尹二公子仿佛变了个人,虽然无事时依旧嬉皮笑脸瞧着就不正经,但正事上他是一点不含糊,救人,安置,巡防让他安排得井井有条,人手不够时还能亲自上阵。
与他商量赈灾事宜时也是格外严谨,与他谈话也没有架子,这让杜鑫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早上没睡醒,又或者同他一道赈灾的人不是那尹二公子而是他那温和稳重的大哥尹风。
杜鑫每每见到尹决明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番,但不妨碍他对尹决明的看法发生改观。
他们如今相处下来十分融洽和谐,加上几次刺杀中救下他小命,两人甚至已经熟络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当然,主要是尹二公子太会说,杜鑫这个寡言少语的人实在招架不住只能由着他来。
不过这期间又出了一起变故。
因为赈灾数额巨大,偏偏钱粮落在了杜鑫手里,又一粒米不落的全用在了灾民身上,这也是杜鑫遭到了数次刺杀与意外的根本原因。
最近的这次便是昨日夜里,杜鑫在灾区连着待了几日夜,准备回去梳洗换身衣服第二日一早再来。
结果回去路上就遇到一群带刀“劫匪”,好在夜束派人跟着他,从那群“劫匪”刀下将人救了出来,不过手臂上还是挨了一刀。
这会儿正跪在大殿鲜红的地毯上向即将成为新帝的太子哭诉。
杜鑫二十有六,长了一副清秀书生的文弱面孔,奈何为人太过正直,说话又不会迂回婉转,用那些朝臣的话,杜鑫这人清高得很,除了朝中清流一派多他多有赞赏,其他官员对他简直深痛恶绝。
杜鑫入朝不到两年,资历尚浅,这样的性格便格外容易得罪人,但却是一个非常适合干实事的人。
这样一个“清高”之人此刻跪在大殿上,手臂上还扎着染血的纱布,面色一片苍白,一边掩面哭诉赈灾艰辛,一边痛斥小人贪图赈灾款,因他不配合导致对方派人刺杀他,最后仰天一句“臣为百姓虽死不怨,但若亡于小人之手,臣死不瞑目,恳请殿下为臣申冤。”
整个大殿归于平静,众朝臣神色各异地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要知道赈灾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还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州,天子脚下贪污行贿,竟然还敢公然刺杀官员。
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这是爬到老虎头上打了老虎的脸啊!
真是要钱不要命!
众人战战兢兢,队列之首的孙丞相看了眼立在武官中“凑人数”的尹风,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他在气氛诡异低压的大殿中幽幽开口,引得众人纷纷瞩目。
“杜大人也知道这是在京州,天子脚下,你觉得谁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贪污受贿?”孙丞相似笑非笑地瞥向杜鑫,“我看怕不是杜大人曾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或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才被人报复灭口吧?又或者杜大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孙丞相一党的几个官员见孙丞相开口,忙不迭地跟着就对杜鑫一番冷嘲热讽。
杜鑫的脸色从病态的苍白到愤怒的涨红,他指着对他冷嘲热讽的人,破口大骂,“简直一派胡言!”
“我杜鑫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更对得起皇恩与百姓,尔等卑劣盲目之人休要污我清白!”
“皇上!”杜鑫悲痛大喊,正要痛表决心“以死明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如今坐在上首的是太子,不是那个大赞他为人正直极具文人风骨的先皇,他若此刻“以死明鉴”说不定就真死了。
孙有权乃是太子党,他说的话保不准就是太子的意思,于是杜鑫神情悲愤,再次大呼,“殿下,殿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臣为官两年多以来,无不是日日夜夜殚精竭虑为国为民,此番受命赈灾,臣自知兹事体大不敢有丝毫大意,臣从受命之日赈灾,事事亲力亲为,唯恐出了差错。”
“此番赈灾款额巨大,臣更不敢假他人之手,筹衣买粮,修建房屋,皆亲自监督,每一笔帐记得清清楚楚,殿下若不信臣,大可让人前来查看账本!”杜鑫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本皱巴巴的账本,一看便知一天得翻无数遍才能将这账本翻成这旧样。
杜鑫将账本托举于头顶,悲愤得声泪俱下,更是狠狠瞪向以孙丞相为首的众官员。
“臣在受命赈灾第二日,有人上门试图贿赂臣贪污灾款,臣拒绝后便开始遭遇各种意外,若非尹统领相救,臣在赈灾款拨下的第三日夜里就横死了。”
“一开始臣以为是意外,但后面接二连三的刺杀让臣明白这是有人针对臣,他们想杀臣,臣惶恐,遇刺杀后向大理寺报案,可至今未能抓住贼人,昨日臣又遇刺,臣只是一个文人,又不会舞刀弄棍,昨夜臣伤了手臂,可下一次臣怕是没命来见殿下了。”
杜鑫弓下腰身,言辞激烈满是悲痛与后怕,“臣惶恐,可臣行的正坐的端不怕查,就是不知为何孙丞相和各位大人空口白牙就要污蔑臣,莫不是各位大人与那贪污受贿之人有所关联,因此想要以此污蔑害我性命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