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当归被美色所惑,缓了又缓,才将那刚才那股转角遇到大帅哥的冲击感给压了下去,傲慢道:“不是让你在缥缃堂罚站吗?”
“时辰已到。”
陆观南低首垂眸,视线刚好落在坐轮椅的人身上,从后颈到发丝,从额角到眼睛到含着几分轻蔑不屑之意的笑,以及缠纱布的右手,虚握着折扇。
果不其然,见凌当归翻了个白眼,扭头瞪他:“那谁让你乱跑的?”
陆观南抿唇,答道:“既为世子的奴隶,自然是来找世子。听说世子在这里,就过来了。”
“……”坦坦荡荡,不卑不亢,凌当归哽了一下,改换阴阳:“哟,陆公子什么时候这么上道了?本世子有点受宠若惊。”
“滴——获得50积分,累积7900积分。”
凌当归以为陆观南仍是如从前那样,被他这么讽刺,若无其事,只当没听见。却感身后阴影一重,如山倾倒,耳朵处像是被羽毛轻飘飘地划过,一道低沉、微微嘶哑,却又格外温润的声音乍然而起,仿佛是风撩开下午那张古琴的琴弦,余音悠远——“世子当真觉得受宠若惊?”
这声音就在耳边!
宜国爱香,贵族尤好。原主的衣服都用香草熏过,这件黑衣也不例外。浓郁的衣香和淡雅的山茶花香铺天盖地,似要将他笼罩。
凌当归瞳孔倏然放大,下意识攥紧了折扇,僵硬地不敢动,耳根蔓上红色。
不是,这也太近了吧,好怪好怪好怪……
他所有的变化,陆观南尽收眼底,喉结微动,伸出长臂。
凌当归被那香味熏得大脑成了一团浆糊,神思迟钝,一时间竟仍呆鹅一般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瞪着那只修长骨感的手伸过来,落到他的下衣,拂去玉佩穗子上的几片竹叶。
“应当是来时穿过那片竹林掉落的。”
陆观南推着轮椅,走下游廊。
一阵冷风吹来,凌当归如梦初醒,回想刚才自己的呆瓜样,不由咬牙切齿直冒烟,捏着发红的耳朵,凶神恶煞,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你有病啊?说话靠这么近?什么受宠若惊?这话你都当真,未免也太蠢了!还有,你刚才肯定是想趁我不备暗杀我吧?你这个人……”
他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语无伦次。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8000积分。”
被骂了一通的陆观南,牵起了唇角,任他骂去。等凌当归累了,自动不说了,他也知趣地不再提这个,转而道:“世子刚才与尤家父子的对话,我听见了。”
凌当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冷笑:“一个奴隶,偷听主人说话,成何体统?!”
陆观南略表歉意,又道:“鸿胪寺卿送人,世子为何不要?”
凌当归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又重重地冷笑一声,说话不过脑子,没好气道:“我有病啊?我又不是真的断袖,要大男人干什么?还是四个!变态啊?他送女子过来,我还能考虑考虑要不要收下。”
“哐”地一声,轮椅撞花墙上了。
凌当归寒毛顿起,立马从轮椅上弹射出来,叫道:“你果然是想暗杀我!”
一句话,东梧卫瞬间出现,立在墙上,蓄势待发。
陆观南捏着轮椅的手青筋凸起,面上没什么表情,没去管东梧卫,“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那番话,传出去,不是更叫人误会?”
“什么话?”
陆观南淡淡地看着他,启唇道:“世子说讨厌我,想把我压在……”
“……哦哦哦这你都听见了!”凌当归赶忙打断他,显得有些慌乱,“本世子那是故意恶心尤承和尤笠的,当然还有你!怎么样,被我恶心到了吧?这就是本世子的目的,你陆大公子高洁名声,被我玷污了哦。”
陆观南静默。
系统显然是被恶心到了,“滴——获得200积分,累积8200积分。”
凌当归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这也太社死了,说虎狼之词,竟然被当事人亲耳听到,还专门过来当面质问。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过此等遭遇啊!这一刻,他居然十分想念自己的病床。
“倒没觉得。”
陆观南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捏着轮椅,转过来,“世子坐下吧,宋大夫说了,养伤期间,还是避免走动。”
凌当归掂了一下东梧卫和生死蛊的分量,放心地坐下了,扬着折扇扇去尴尬,也没去深究他刚才小声说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回东梧阁,要路过一座小桥。陆观南推着他,穿过小桥。湖对岸,掩映的高树里,凌柳卿和丫鬟说说笑笑。
凌当归恍然大悟,回头道:“你是怕柳卿误会吧?放心,她知道内情的。不过这传闻沸沸扬扬的,知道的人太多了,以后肯定一翻就翻出来了,但也没关系,假的真不了,到时候你自己解释吧,但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辟谣。”
可别因为这个误会,伤害到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陆观南掀了眼皮,牵起嘴角,笑道:“凌世子看得真开。”
青天白日的,凌当归一阵冷,果断收起折扇,再要说他几句,下一秒轮椅突然颠簸,可恶啊!男主果然心机深沉,喜怒无常,居然专挑鹅卵石小路走!
“走平地啊大哥。”凌当归十分无语,扶着脑门,“你怎么回事?今天怪里怪气的。”
轮椅到了平坦地,也到了东梧阁。
陆观南淡淡又一笑,“没什么。”
凌当归狐疑地盯着他,再次感慨,男主心海底针。
“罢了,本世子要回去躺着了,眼睛有点疼,你过来给我读话本子。”
“哪一本?”陆观南在多宝架前扫了一眼。
凌当归从轮椅上起来,进屋,脱鞋躺床,一气呵成,一接触到床,便感惬意:“《春意闹》吧,本世子很喜欢这个,男主和女主之间特别甜。”
倒也不是,这《春意闹》赵生和张小姐之间矫揉造作,你侬我侬,各种误会和狗血,有时候凌当归自己听得都头疼。不过这出话本尺度偏大,有利于激发荷尔蒙。
这几天漫天都是“断袖”流言,他得带男主回归一下言情世界和氛围,嗯,那才是男主的归属。
“《春意闹》?”
陆观南愣住。
凌当归随口道:“对啊,怎么?你想偷懒?”
“……不是。”
陆观南从多宝架中找到《春意闹》,犹豫了一下。
凌当归还在催促,“快点啊,磨磨蹭蹭的。上回读到哪了?赵生回乡探亲,音讯全无,张小姐独守空闺,思念成疾,日日盼着心上人寄来书信,越等越是悲伤。好不容易等到赵生归来,要迎娶张小姐,张小姐竟含泪拒绝。应该是到第十回了吧,你继续读。”
“好。”陆观南翻到对应第十回,缓缓开口,“粉黛娇娥垂清泪,对镜恨欲逐君去。书接上回,张小姐狠心拒绝赵郎求亲,回到绣楼后痛哭一场,以至神思颠倒,夜夜思君如流水,不曾有穷尽。赵郎亦是悲痛不解,小姐却是闭门谢客,让侍女托言,二人此后如同陌路……”
凌当归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
“……赵郎颓唐,借酒消愁,酩酊大醉。醒后如失心肺,万分怅然。他不愿再此消沉下去,心道小姐一定有什么苦衷,不若他想方设法潜入张府,去窥探个究竟,问题或许会迎刃而解……”
凌当归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此夜蝉鸣群树,清月映水,步步催情。伪装成小厮的赵郎难掩思念之情,偷偷靠近小姐绣楼,本想看一眼就好。谁知却见闺房中,除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竟还同床共枕着一个高大男子,面如冠玉,风流倜傥,赫然是谢太守之子……”
凌当归直直地坐起来,整张脸在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