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神色平静，目光幽深，仿若能穿透层层夜幕，直直望向少女房间的方向。
男人嗓音冷寂，如古老的深泉中涌出的冰冷水流，问道：“睡下了吗？”
无需过多解释，矮灵枝人便瞬间心领神会。
忙不迭用力点头，如实回道：“小主子已经睡下了。”
墨玄听闻，眼眸微微转动，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片刻的沉默后，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回去吧，照顾好她。”
说罢，便再度伫立在灵树下，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转身。
第二日清晨，顾幼鲸便听闻她那便宜师尊出关的消息。
此刻，刚睡醒的少女睡眼惺忪，还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周围几个灵枝人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
有的正仔细地为她手上的伤处上药，有的则在一旁铺开各式衣物，精心挑选。
少女的潋滟水眸中还染着困意，声音不耐地娇嗔道：
“非要这么早去见他吗？烦人。”
而灵枝人却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懈怠。
片刻后，一切终于准备妥当。
少女轻点脚尖，周身灵气瞬间汇聚，朝着峰巅轻盈飞去。
主峰之巅，一座巍峨宫阙依着山势而建。
白玉为基，琉璃作瓦。
殿宇飞檐斗拱，似欲展翅腾飞。
四周云雾缭绕，仿若轻纱幔帐，时不时有仙鹤唳鸣着穿梭其间。
宫殿内，白衣墨玄端坐主位，楚浮生和温辞秋分侍两侧。
少女仰起头，望向高坐主位的墨玄，殿内光线昏暗，她瞧不清楚男人的神色。
只觉那身影都透着清冷疏离。
犹豫一瞬，她站在原地，声音软糯，乖巧唤道：“师尊。”
听到这声呼唤，男人心头蓦地一颤，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墨玄垂眸看向下方少女，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炽热。
怎么比镜中那模样还要乖啊…
而且，镜中看她时，多数是她熟睡后娇憨地面容。
如今，灵动、鲜活的人儿就在他眼前……
墨玄只觉得自己全身心的血都要沸腾了起来！
即使内心多么惊涛骇浪，面上的墨玄却依旧神色淡淡。
面对少女的呼唤，男人只是薄唇轻启，“嗯” 了一声。
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而后，墨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开口询问起各弟子的修炼进度，顺带提及玉玑峰的琐碎事务。
少女站在一旁，困意如潮水般阵阵袭来，漂亮的小脸上忍不住连连打起哈欠。
这两天她都没怎么睡好，此刻只觉眼皮沉重。
旁边，温辞秋拽着少女纤细地手腕将她拉到座椅上。
墨玄眼眸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恰在此时，宫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人稳步走进。
来者正是宗主段山昇。
他一袭华袍加身，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面上却带着如暖阳般和煦的笑容。
一踏入殿内，便朗声道：“师弟，你出关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墨玄见是他，神色依旧清冷如霜。
语气平淡地回应：“昨日刚出关。”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接着道：“不过我正有一事要与师兄商议。”
段山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这个师弟向来清冷孤僻，仿若遗世独立之人。
主动说有事相商，确实是件稀罕事。
于是满脸好奇地问道：“师弟，你有何事要与我讲？”
墨玄神色平静如水，缓缓开口：
“如今，我门下已有三位弟子。近来刚出关事务繁杂，外门弟子我无力兼顾。”
“师兄还是将那外门弟子纳入您的门下吧。”
实际上，外门弟子云瑶瑶当初本是段山昇执意要墨玄收下的。
只因那时段山昇瞧墨玄过于清冷，寻常日子都见不着人。
门下收的楚浮生和温辞秋又都是沉闷少言的性子。
想着云瑶瑶性格活泼，定能给玉玑峰添些生气，缓和缓和氛围。
段山昇闻言，面露些许为难之色，叹道：“师弟呀，可以是可以，但是只怕这云瑶瑶不肯吧。”
毕竟玉玑峰声名在外，外门弟子若能拜入墨玄门下，那是莫大的荣耀。
虽说宗门门下弟子也不差，可到底比不上玉玑峰。
挂着玉玑峰墨玄弟子的名号，获得的资源、赞誉都会更多。
楚浮生在一旁静静听着，此刻淡声道：
“与其纠结拜入哪位长老门下，倒不如让其多加外出历练。”
旁边温辞秋也跟着点头，附和道：“不错，也是该外出历练了。”
段山昇听了，心里一阵汗颜。
这得是有多嫌弃云瑶瑶啊，赶不走就直接想把人往外撵。
不过细想之下，以云瑶瑶的修为，确实也到了外出历练的时候。
宗门规定达到筑基中期以上便可外出历练，云瑶瑶也符合条件了。
这般想着，段山昇目光一转，落在旁边哈欠连天、神色恹恹的少女身上。
淡笑道：“我看，这丫头也需要去历练历练了。”
三人听闻，眉头瞬间皱起，几乎是下意识地齐声脱口而出：“不行！”
段山昇被三人的反应整的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瞧了瞧神色冷峻的墨玄，又看看一脸严肃的楚浮生和温辞秋。
好奇问道：
“这是为何？这丫头的修为也到了标准，历练一番，对她的成长大有裨益。”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反应这般大？”
楚浮生微微欠身，恭敬解释道：
“宗主，小师妹性子单纯，历练途中人心复杂，恐她吃亏。”
温辞秋也接着补充道：
“而且师妹昨日在比试中受了伤，此时外出，不利于恢复。”
主座上，墨玄沉默片刻，语气虽依旧清冷，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还小，根基尚浅，此时外出历练，危险重重。”
“明日，我会亲自教导她。”
听到外出历练一事，原本困意浓浓的少女瞬间清醒。
少女杏眼圆睁，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旋即娇声喝道：
“为什么不让我外出历练？这不公平！”
明明那宗主都说了外出历练有诸多好处，这些人却拿她根基不稳当借口！
少女越想越气，幽黑的水眸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直勾勾的瞪着主座上的男人。
见台下少女那娇嗔发怒的模样，潋滟的漂亮水眸就这般怒视着自己……
墨玄只觉得腰下陡然一紧，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住了。
怎么她连瞪人都像是在撒娇…
男人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清冷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见主座上的男人仿若一尊雕像，对她的质问毫无回应。
少女秀眉紧紧蹙起，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气恼。
再次开口，声线不自觉地拔高：“师尊！”
这一声“师尊”，本是少女带着怒火的呼喊，可传入墨玄耳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这次不像撒娇，这次…就是在撒娇。
墨玄敛了敛眼眸，而后神色淡淡说道：
“你根基尚浅，还需花些时日巩固，方可外出历练。”
听到这话，少女满脸不服气，又带着几分疑惑，反驳道：
“师尊怎知我根基不稳？”
台上，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移开视线，伸手拿起玉案上的茶水。
轻抿一口后，放下茶杯，杯盏与玉案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在这略显静谧的宫殿内格外清晰。
他抬眸看向少女，神色依旧清冷，接着道：
“明日我会亲自教导你，倘若三日后，你通过了我的试炼，我便允你外出历练，如何？”
听他这话，少女贝齿不由得轻咬下唇，满脸的纠结。
不知道回去磕药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稍作停顿后，只见她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丝骄纵劲儿，脆生生地应道：“好！”
~
第二天，日头悠悠地朝着中天攀爬。
暖烘烘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屋内那张精美的镂空雕花木桌前。
男人一身白衣胜雪，神色清冷地端坐于桌旁。
修长手指轻拈茶盏，姿态优雅地抿着茶。
矮灵枝人在他视线不及的角落，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从未听说过师尊教徒弟，还要等徒弟睡醒的。
好几次矮灵枝人都想拿树枝去戳戳那还在睡梦中的少女，催她赶紧起床。
可刚想去就被墨玄那充满冷意的眼神制止了。
小主人昨日还嘱咐它，要它早早叫她起床呢。
可如今却是左右为难……
下一秒，矮灵枝人脑袋上那为数不多地翠绿色的叶子，悠悠地又掉落了一片。
另一旁，静坐于桌前的墨玄，神识早已外放。
周遭的一切细微声响都被他感知。
自动过滤掉了后方矮灵枝人的踱步声。
此刻，男人全部的心神都聚焦一处…
细细感受着少女在睡梦中吐出的气息，那气息平稳而悠长。
一下又一下，如同羽毛轻扫过他的心尖。
刹那间，墨玄只觉得，少女好像就睡在自己怀中。
温热甜腻的气息也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下…
这念头一起，男人向来清冷的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绯色。
思绪也不受控制地飘远，陷入了无数旖旎的遐想之中……
直到那平稳的气息节奏微微起了变化，他便知晓，少女就要醒了过来。
下一秒，房间内果然传出少女带着愠怒却又掩饰不掉软糯的嗓音：
“臭树枝，给我进来！”
灵枝人听闻，下意识地看向墨玄。
见男人轻轻点头示意，才连忙朝着少女房间走去。
后方，男人静静地注视着矮灵枝人推开少女的房门。
一时间，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幽暗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不知这…臭树枝…是否会有性别之分…
~
玉玑峰巅中，宫阙后院是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修炼之地。
踏入其中，仿若误入一方与世隔绝的仙境。
几株高大的灵树错落而立，繁茂的枝叶相互交织，撑起一片绿意盎然的苍穹。
树下，少女手持一柄轻盈灵剑，神色专注，极为认真地跟着墨玄学着剑招。
“手腕再稳些，出剑角度偏了。”
墨玄微微俯身，不断贴近眼前人，幽冷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说话间，男人身上清冷又带着丝丝松木气息的味道，如缕般洒在少女耳畔。
惹得她耳朵瞬间发痒，忍不住轻轻侧头。
少女努力定了定神，继续挥剑。
依着墨玄的教导，脚步轻点，旋转腾挪，灵剑在手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唰唰”风声响起。
可不过片刻，少女的手臂便开始发酸，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又练了一招半式，少女终于忍不住抱怨开来：“师尊，我好累啊。”
声音里，半是嗔怪，半是撒娇。
少女停下了动作，抬头，带着可怜巴巴地意味看向墨玄。
瓷白的脸颊因泛起红晕，额前软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听着少女那软绵又幽怨的嗓音，墨玄垂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这副漂亮惹眼的模样。
软腮透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却又是无意识地勾人。
墨玄只觉满心无奈，喉咙莫名干涩，像是被一团火灼烧着。
墨玄定了定神，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罢了，剑招先搁置，今日先练其他。”
说罢，他抬手指向一旁的石台上，对少女说道：“去那儿打坐，锻炼下心性。”
少女依言走到石台旁，缓缓坐下，可刚一沾到石台，便立刻皱起了眉：“师尊，硌得慌。”
墨玄虽神色冷峻，但还是转身取来一个柔软的垫子，轻轻放在石台上，冷声道：
“坐好了，按我教你的方法，收敛心神，感知体内灵力流转。”
片刻后，少女呼吸逐渐平稳，周遭灵气围绕着她，轻柔地包裹住她的身躯。
墨玄走到另一旁的石台上，双腿也盘起。
运转灵力，神识悄然外放，暗暗留意着少女的动静。
一时间，周遭灵气仿若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朝着两人汇聚而来。
男人周身气息沉稳，灵力如隐匿于深海的暗流，在经脉中有序运转。
引得周围灵气泛起细微涟漪，似在为她的修炼助力。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