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个把月有余,姜斌已经悄悄的摸到了晋阳附近,不过并没有直接去与智伯会合。
他自然也是见到了水淹晋阳的惨状。
晋阳城内已经发生了严重的缺粮,那些大人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只得与邻居家相互交换。
虽然有掩耳盗铃之嫌,但确实让人好受了许多。
晋阳城内罕见地飘出了阵阵肉香,一闻此香,围困的联军也知道城中发生何等惨状,人心也难免有些浮动。
赵氏子民之刚烈,深深打动了每一个参与此次事件的人。
而姜斌作为现代人,面对此等惨状一时有些沉默,心灵层面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说实在的,他不太接受的了。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去汇合的原因之一。
姜斌开始思考,他将要去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
如此看来智伯的确挺该死的,但他待自己也确实不薄,而且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对方执意抵抗,优势方难道就要出于人道主义放弃前期的铺垫,无是所付出的代价乖乖退却吗?
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也是绝无可能的。
姜斌的内心短暂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状态,他也理所应当的也暂时退出了舞台。
而此刻姜斌坐得住,智伯坐得住,但有人却是沉不住气了。
赵襄子派出了赵家最重要的家臣,张孟谈。
张孟谈此次是悄悄从晋阳城中潜出来的,为的只是代表赵襄子向韩魏两家宗主陈明赵氏被灭之后,对于两家的利害。
也就是说服二位宗主,配合着赵氏兵马对智氏进行倒戈一击。
面对张孟谈的游说,韩康子与魏桓子都表现的极为犹豫,面对智氏长期的霸权,他们实在是没这个胆量。
毕竟就算三家捆起来也不一定能扳倒智氏,他们若是有这个骨气,早就不愿割地赔款,与智氏开战了。
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反而会迎接智伯的怒火。
而张孟谈只用了四个字来表达现在的情况——“唇亡齿寒”!
这还是之前智伯顺手灭掉的两个国家一事中所流传出来的成语。
此言一出,再加上不久之前刚发生过的案例摆在眼前,韩康子与魏桓子的内心顿时就产生了动摇。
张孟谈趁热打铁,趁机向韩魏两家宗主详细阐明了赵襄子的计划。
在出色的口才跟无可争议的事实面前,二者确实被说动了。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没有蠢人,在权衡利弊之下,马上便有了决断。
而一切的转机,就由此开始。
同样是在此刻,智伯也正在跟他的谋臣交谈。
谋臣劝道:
“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是人乎!”
(蚋,吸血的小虫,蚊之类也。虿(,蝎子一类有毒的虫。君,家主。)
智瑶摆了摆手说道:
“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
大致意思就是灾难全是由他发起的,他不对人发起灾对都已经算是好的了,谁又敢在他头上兴风作浪?
谋士见劝不动智伯,也只能郁闷的走掉了。
算是一次不太愉快的交谈。
………………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每个人都要经历,无非是或早或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此看来,事情便简单明了许多。”
平和淡雅的话语从山田中悠悠消散,阵阵清风令野草低伏着身子,青年负着手,背对着身后的圆月,一人独行在这空寂无人,万籁俱寂的旷野。
这天下百姓如何,又与他何干?
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青草如同海浪一般飘舞,孤独的身影也愈行愈远。
空怀一颗红尘心,只求自度非等闲。
“不该如此,此等局势之下,转机究竟是在何方呢?”
“水淹晋阳之后,赵氏的败局已定呀,纵使此刻合兵韩魏,却也已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思绪如乱麻一般整理不清,姜斌在连夜勘察一番地势之后,苦恼的蹲在地上。
他想不通啊,实在是想不通。
在如此大好局势之下,智氏又怎么会输?又怎么会败?
不知何时开始落起了小雨,澄明的月光被遮挡了去,天地间也蒙上了一层灰薄的雾气。
这更是让姜斌的心头上积攒了一层郁气。
“怎么就下雨了呢?”
“等等,水?”
“水!”
姜斌突然开始不断的重复着水这个字眼,他的瞳孔逐渐放大,身体也僵在原地。
他好像,抓住最初的那根线头了。
“是啊,只有这样子,也只能是这样子。”
“因水而兴,因水而亡。”
姜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内心很想否认这个极为可怕的猜想,但他的理智就让他不得不正视这已经被揭开了面纱的真相。
智氏军队在掘了堤坝,引水倒灌晋阳城之后便又给缺口堵了,让其缓慢蓄水,准备日后故技重施。
今日小雨,江中水量不足以冲破晋阳那高大的城墙,但冲垮掉平原上的军营却是绰绰有余。
趁此机会,赵氏军民出城拼死一搏,又有韩魏两军包夹两翼,智氏危矣!
现在通知智氏家主,智伯吗?
这个念头刚刚从姜斌的脑海中浮现,马上被他给自行否决了。
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智博没有犯那高傲自大的毛病,但消息的传递是需要时间的。
耽误这么会功夫,江水决堤是必然的,就算智氏得了他的提醒,稍微有了些仓促的准备,但也就是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被重创之后的智氏,遭遇三家围剿,最后被逐渐吞没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毕竟谁也不愿看到这个昔日的庞然巨兽再一次站起来。
只能兵行险招,当一次单刀赴会的古代侠客了。
打定主意后,姜斌迈开双腿,朝着一旁不知是哪家的斥候摸去。
要怪只能怪他在此刻出现在了姜斌的视野之中。
姜斌干净利索的将其打晕之后,便翻身上马,一刻都不敢耽误的向着堤坝疾驰而去。
这个时代是没有马鞍的,姜斌骑的很是费劲,完全是靠蛮力驯服,没有任何技巧,也毫无美感可言。
但是他不在乎,实用就行了。
晚风混着细微雨水拍打在他脸上,马鬓与此同时也不断的轻柔抚过,此番经历倒也别有一番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