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闻昱不过十六七岁,是个没城府,愣头愣脑的家伙。
一看他那副不成器的神色,苏云亦清傲的眸子不禁暗了一瞬。
闻昱见公子出门来,忙不迭迎上前。
苏云亦抬手制止了他欲开口的冲动,带着他不紧不慢地走出客栈。
客栈中人员繁杂,三教九流汇聚,他不想后院之事被人探听。
直至走出客栈,苏云亦才让闻昱说话。
闻昱一边紧紧跟着苏云亦,一边战战兢兢道:“公子,少夫人在撒金街被一个黑衣人劫走,我没跟住……”
说完,闻昱一头冷汗,心扑通直跳,等着公子斥责。
自少夫人搬到青云院,公子便吩咐他暗中盯着。
前些时日,除何玥秋去闹了一通,都没出什么岔子,哪知今日少夫人突然翻墙而出。
他一直暗中跟随,直到半路冒出个黑衣人。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深非也。
苏云亦却仿若早已料到此事一般,并未停下脚步斥责闻昱,仅是问道:“她出来都做了些什么?细说!”
闻昱如实说起来。
苏云亦越听,脸色越沉,尤其是听到叶苑苨偷摸翻墙去县衙后院时。
她怎么敢!
2
夜色深重,叶苑苨却还在柳氏兄妹的渔船上忙着,全然不着急回云腾山庄。
船上点着一盏破旧的防风油灯。
叶苑苨拿出针线,就着昏黄摇曳的光线,仔细梳理着渔网,以修补破损之处。
柳风拿起水桶,从河里打水冲洗着甲板上的鱼鳞和污渍。
柳雨在船舱里分拣着捕获的鱼虾,将新鲜肥美的挑出来放在一边,准备明日一早拿去市场卖。
三人静默着各干各的活儿,不再似以往王潇渡在时那般有说有笑。
似乎都各怀心思。
柳风的眼角有淤青,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所致,可叶苑苨压根不信。
他不愿说,她心里也清楚,依着他那倔犟的脾气,肯定是和人起了冲突动了手。
柳风虽说乐意叶苑苨来,可眼下天色这般晚了,他很是奇怪她为何还不着急回山庄。
柳雨则在见到叶苑苨后,为王潇渡和她没能走到一起而惋惜。
沉默许久,叶苑苨突然问:“你们为何不去箬山?”
渔村的大部分人家都去箬山谋生了。叶苑苨虽还未去过箬山,但她听说苏云亦的箬山,无论出身贵贱,什么人都收。
还会帮来的人落户安家,给予庇护,提供丰厚的工钱。
在那里,谋生之途众多,不论是务农、做工还是从商,皆有出路。
她奇怪,柳氏兄妹正值年轻力壮,怎的反而不去。
而渔村这般辛苦,打不到多少鱼虾,还要被河泊所层层剥削,日子实在过得紧巴。
柳风未答话,只抬头冲她露出一个腼腆又苦闷的笑。
叶苑苨正纳闷这是何意,柳雨突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好奇和试探道:“苑苨姐,你知道,王公子为何会离开洪县吗?”
叶苑苨茫然地摇头。
“苑苨姐,你竟完全看不出王公子心悦你?”柳雨有些遗憾道。她用多希望这对恩人能走到一起。
叶苑苨手中动作一顿,有些吃惊。
“他去山庄找过你,本想与你道别,但苏公子不许他见你。”柳雨不平道,“自你成亲,他几乎每日都来找我们。我们划船去上游打渔,他总是站在船头,呆呆地望着那山庄出神……”
听着听着,叶苑苨的心乱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不小心便被针刺了手,轻呼了一声。
柳氏兄妹欲过来查看,她忙捂着手,扬起笑脸:“无妨。”
夜风悠悠地吹拂着她的马尾,一缕缕发丝缓缓覆在她白皙的面庞和脖颈上,令她看上去美丽而寂寥。
见她如此神情,柳雨不好再说下去。她与柳风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又是许久的沉默。
叶苑苨道:“所以你们不去箬山,是担心王潇渡会介意?”
柳风柳雨面面相觑。王潇渡如此伤心,他们怎好去他的情敌那里谋生呢。
看出两兄妹的为难,叶苑苨站起身,假装打量着天色,道:“太晚了,我得回去了。”说着,跳下了船。
的确晚了,柳风柳雨并不留她。
柳风站起身,跟着跳下船,“我送你回去。”
“不用。”叶苑苨笑着,但那笑让柳氏兄妹感到了心酸,她似在压抑难过的情绪。
柳风懒得和她争辩,先她一步走到她身前带起路来。圆月高悬,家家户户又点了灯笼,路还算能看清。
叶苑苨心慌起来,她是翻墙出来的,自然还得翻墙回去,怎好让柳风送!
真是,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精明的深非也,又来一个倔强的柳风。
刚刚在洪县码头,因她是一船坐到月牙码头,深非也才没跟着上船。
船划到一半,见深非也离开,叶苑苨才让船家调转方向,来到柳镇渔村。
叶苑苨一边跟柳风走,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打发他。
这时,“咚咚咚,平安无事”的声音传来——是三更天的报时声。
果然,时辰已经很晚了。
走了一路,叶苑苨好几次说,她可以自己回去了,柳风仍坚定地走在前面。
一直到云腾山庄阔气的门楣出现在眼帘,柳风才突然停住脚。
他呆呆望着,那门楣嵌了宝石,在灯笼的火光下,熠熠生辉,很是耀眼。
那样的门户,于他而言,似乎遥远到让他根本没勇气接近。
他不自觉拉扯了一下身上穿着的缊袍。穷,太容易挫败一个人的锐气。
离山庄还有几步路,柳风转身对叶苑苨道:“我走了。”
叶苑苨呆愣地点头:“好。”她还一直担心他非要看她从大门进去才甘心离开呢。
他说要走,却又迟迟未挪步,半天才鼓足勇气般,抬头盯着叶苑苨,木讷地开口道:“有什么事,记得还有柳风。”说完,低着头大踏步离去。
看柳风离去的背影,叶苑苨一愣。他说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其实,她今日那样晚出现,又一身黑衣、扎着高马尾时,他就起了疑心,想她肯定遇到了什么难处。否则,嫁做人妇的她,为何会如此打扮,又于夜晚出现在渔船。
但是她不说,他便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