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位帅哥，你的一首诗真的不能换一枚精灵蛋。”
小美姐耐心地赔笑着。
今天早上，这名一头长发、气质优雅的少年敲响天籁饲育屋的大门。
他穿着夸张的棕色宽沿帽和绿色坎肩，蜂腰猿背，像乱石嶙峋的崖壁上伫立一株挺拔的青松，活似从中世纪画作中走出来的吟游诗人。
可惜，无论他再怎样优雅貌美，在小美姐面前都无济于事。
身为一名合格的前台兼导购员，小美姐无法答应他的无理请求——用他亲手写的一首诗来换一枚精灵蛋。
“这位帅哥，我尊敬你和你的诗，但我不懂艺术。而且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只接受用精灵联盟中央银行发行的合法货币来交易精灵蛋。”
小美姐说得清楚明白，可对面的少年似乎拒绝接受。他认为这位前台阿姨只是没能看出自己诗里的文学价值。
“您看，我这里开头点题发出哀叹，描写在一个雨天里的思绪，用海潮声、树叶声还有蜜蜂嗡鸣声来写出灵魂深处喧嚣的寂寞……结尾用幻想的形式写对方在时间里复活，点明心中的对方出现时带来的寂静和安然……”
才华被否认，他略感委屈地蹙起眉头，温润而泽的声音却不紧不慢，逐句讲解自己的诗文。
小美姐一个小镇出身的售货员哪里理解得了这些啊？听得头都大了。
“或许你可以把诗卖给真正懂你的人，然后用他给你的钱来买精灵蛋……老板您来了！”
正当小美姐无可奈何时，乔娜迦的身影从后门走到前厅，在小美姐看来无异于救星天降。
小美姐小碎步跑到乔娜迦跟前，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快速阐明事情经过。
“……您来应付吧，我真没法子了。”
乔娜迦微微点头，拍拍小美姐的肩膀，示意她到待客厅去躲着。
“这位帅哥，给我看看你写的诗吧。”
前世，乔娜迦虽然小时候没条件，却爱诗又爱歌。
在大学选修过《诗歌鉴赏》，且不是混学分，她认认真真听课，最后拿了这门课的期末第一。
比诗歌鉴赏，我乔娜迦是不会输的！
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狗屁就想白嫖老娘的精灵蛋？！
少年胸有成竹，不卑不亢地把白纸黑字写着他的诗的纸递过去。
乔娜迦接过那承载着诗意的纸张，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惊为天人：
“啊，沉默者！
这里有因你的缺席造成的孤独。
下雨了，
海风追猎着流浪的银鸥。
水赤着脚走在潮湿的街上。
树叶，
像病人般，抱怨那树。
白色的蜜蜂，你不在，
却在我灵魂中嗡嗡响着。
你在时间中复活，
纤瘦而沉默。”
（节选自阿多尼斯《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设定上前世没有阿多尼斯这个人）
我的麻鸭！
乔娜迦看看诗，又看看少年，又看看诗，再看看少年，仿佛印钞机器抽风了。
——这踏马，真的是个十四岁少年写的吗？！
没有一个字提到了爱，每一个字皆深情款款。
字里行间爱意翻涌，拍岸的潮水打湿衣袖。沉默的眼帘闭合目光，温柔的静谧脉脉含情。
乔娜迦只觉得内心死寂的爱情被一个亲吻唤醒。
在柔情蜜意中苏醒，是她从未胆敢奢求的美梦。
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假如她不懂诗歌，她可以硬着头皮说少年写得不好。
然而她确实懂，便无法否认这首诗的美感和应得的赞誉。否则那是对自己灵魂深处对诗歌之热爱的不敬！！！
“行吧。”通过读心术确认这首诗确实是这位少年所写，乔娜迦无可奈何地叹气。
“你赢了，诗人。我无法拒绝一首真正动人的诗。你去挑一枚售价在一百万以下的精灵蛋吧。”
“您能懂我？”直到刚才还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少年，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是的，我感受得到您心中流淌的柔情……”
乔娜迦细细阐述自己对这首诗的理解，听得少年热泪盈眶——他从未遇见过像这般真正能欣赏他才华的人。
“善解人意的女士，您灵魂上的智慧犹如黄金在日光下璀璨夺目，您简直是我的知己！我叫尚志，请问我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尚志先生，我的名字是乔娜迦。很高兴今天认识你，否则我的余生都将在荒芜中虚度。”
二人一时将彼此引为知己，相见恨晚，互相捧着对方的手，感动得眼泪汪汪，互诉这些年来无人理解的苦闷衷情。
小饼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俩二臂旁若无人地交谈，牙都酸了，对着旁边的小晨和雪芽吐槽道：
“这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小晨十分认可地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叫号、展开今天的考核。
“哦～他们倾盖如故，这真是太美好了。一场足以被记载入史书的会面。”
雪芽看上去很受打动。她捧着胸口，以防被撩拨的心弦，跳出胸膛高声弹唱。
小饼和小晨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试图保持距离。
——有煞笔，小心被传染。
名叫尚志的少年，原本是一位富家少爷。
他父亲在他母亲刚怀孕时意外出车祸去世，母亲被外公强制嫁给了附属家族的青年才俊，尚志出生后被养在外公家寄人篱下十四年。
后来外公寿终正寝，狠心的大舅和舅妈把有些神经质的尚志赶出家门。
恋爱脑母亲与丈夫日久生情，唯丈夫马首是瞻，不愿意接回这个烫手山芋。
上个月尚志被赶出来，彻底无牵无挂，风餐露宿，已经流浪一个月。
他希望能收服一只初始精灵作为他新的家人，奈何手头没有精灵可用于对战，神奥地区又没有丢个球就能收服的傻绿毛虫，他便就近来到天籁饲育屋，希望能获得一只初始宝可梦，哪怕那只宝可梦资质很差。
乔娜迦听说尚志的过往，难免心生怜悯。然而她理智仍在，觉得收服一只精灵陪他流浪对精灵不好。
尚志没有不要脸地挑一枚售价一百万的精灵蛋，而是适可而止地挑中一枚c-资质的圆法师精灵蛋，售价十万。
圆法师在神奥地区比较常见，外形类似一只圆滚滚的红色瓢虫，会用额头的触角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类似木琴般悦耳的音乐。
生态环境良好的森林里，每天晚上都有圆法师和它们进化成的音箱蟀合奏，编织仲夏夜之梦。
尚志打算获得圆法师之后，带着它在街头卖艺。
听到这个想法，乔娜迦只能说太理想化了。
——讨厌的人在街头卖艺：煞笔。
——喜欢的人在街头卖艺：太理想化。
“尚志先生，不如在我的店里工作吧？您的口才非凡，相信你可以把精灵蛋推销给真正需要它的训练家。”
尚志闻言，展颜一笑。如今的他，且行且乐，四海为家：
“可自由的风啊，如何能在一个地方盘旋呢？”
“包吃包住，一个月三万。”
“我现在就能上班。”
如此，天籁饲育屋多了一个口才出众的新导购员，魔墙人偶多煮一份饭菜。
等乔娜迦给尚志说明白哪些人适合哪些宝可梦，就不用自己做导购员，或者让小美姐一边做前台一边导购了。
“……比如小饼那样的，带着目标来，就不必多费口舌。
然而大多数人来到饲育屋，他们有预算却没有目标。我们饲育屋的精灵蛋分价位摆放，咱们问清楚他们预算多少，带他们去那个价位的售货区就行。
需要注意的是，假设客户没有明显的偏好，甚至对所有精灵蛋出言贬低，咱们推销的话术则要分情况改变……”
“十冬腊月穿棉袄，口渴碰到山泉水——万事万物讲究个正合适。”
尚志眯着眼晒太阳，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时说一些附和的话，让人知道他有在听。
“大概就是这样了。明天你在旁边看我怎么做，等适应了就上岗吧。”
新一批精灵蛋减掉自留后所剩八十多枚，几乎到了乔娜迦不久前出差时剩的数量，某种意义上来说乔娜迦应该多逛一个培育所进一些货回来。
这是提前算好的。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把蛋买回去需要个把月孵化，等孵出来发现货真价实，在网上继续宣传，仍在观望中的潜在客户听说天籁饲育屋的良好口碑，就会转化成第二批客户。
届时市场彻底打开，饲育屋会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趋向稳定。
会员认证考核变成吸引训练家的标签，算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之喜。
故而这次进货数量较少。最近客人确实不多。
巧了，尚志实习的第一天只来了三名客人。乔娜迦带着他给客人导购。
第一名客人小庚是名十三岁少年，是一名奋斗了三年的短裤小子。
“预算在五十万左右。”
乔娜迦直接带他来到低价区。
这个预算能捡的漏无非是种族较差但资质好、种族较好但资质差这两种。
然而小庚都不满意，典型的难缠客户。
乔娜迦瞟了一眼尚志，尚志心领神会开始推销：
“c-级资质的穿山鼠，它的爪子锋利到撕碎岩石，每一座山的洞穴都可能是它的杰作。掀起沙暴形成天灾、踩踏土地带来地震，多么强大的精灵啊，为什么您不多看它一眼呢？”
穿山鼠的常见程度仅次于绿毛虫小拳石，种族常见使得它价位被拉低。
但穿山鼠可自然学会的技能比较强力，进化无需进化石，且这一枚蛋的资质达到c-级，因此定价刚好五十万。
“可是它会被水克啊。”小庚呆愣愣地反驳道。
乔娜迦闻言也愣了——哪儿来的愣头青啊？哪种属性不会被克制啊？
“英勇的穿山王在46级旋转起舞，那银白色钢铁般的陀螺球不惧怕任何浪潮。”尚志不紧不慢地解释。
小庚的细长眼飘忽不定，显示出本人正犹豫不决。终于，他下定决心：
“听你的，就它了。”
尚志的第一单生意，完成。
第二第三位客人上门时，乔娜迦把话语权让给尚志。
“臭鼬噗的臭味是它保护自己的武器，它的内心实际芳香四溢。”
“尾立在林间仓皇逃窜，找不见踪影。然而它挥手‘看我嘛’吸引敌人的目光，为队友带来蓄力的战机。”
尚志虽然用词习惯不太日常，却散发一股莫名的信服力，且他在精灵种族和属性上的学识不错，顺利成交三单生意。
翌日，导购员尚志正式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