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挟持的小太监,虽面露怯意,手上瑟瑟发抖,却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这祸事殃及自身。
景湛一袭华服,负手站在庭院,神色冷峻,犹如霜雪覆面。心中似有不忍闪过,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洛鸢那日渐消瘦、虚弱不堪的模样,狠劲瞬间占了上风,咬着牙下令:“她若心疼你们,便不会这般执拗。继续喂!直到她将膳食全部吃完。”
洛鸢本就心烦意乱,隐隐约约的异样声响搅得她愈发心慌,隐隐听到外头异样动静,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趔趄着走向门口,“外头发生了何事,这般吵闹?”
她拉开门,眼前混乱的场景惊得她花容失色,“住手!你们这群疯子,快住手!”
景湛见她现身,神色稍缓,却仍冷硬道:“鸢鸢,你进食,她们便无事,你若继续任性,这苦头,她们还得尝。”
洛鸢气得浑身战栗,胸脯剧烈起伏,她冲上前去,想要推开那些太监,却因体虚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景湛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洛鸢却用力甩开:“你怎能这般歹毒,拿无辜之人胁迫于我,我便是饿死,也不会遂你心愿”。
“继续喂!直到娘娘肯吃饭为止。”景湛硬下心肠,沉声下令。
侍女面色青紫,满脸惊恐,气息微弱,哀求声声泪俱下:“娘娘,救命呐,奴婢实在……吞不下了,求您救救奴婢……”
洛鸢望着侍女惨状,眼眶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快速从托盘里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好…我吃…。景湛,你放过她!”
说罢,又端起碗,泪水簌簌掉进汤里,每一口吞咽都苦涩难耐,味同嚼蜡,“这下你满意了?往后别再为难她们。”
景湛走近,想抚她的肩膀又快速地将手缩回,声音低沉沙哑,“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再不这般过激,鸢鸢,以后莫要再糟践自己的身子。”
洛鸢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然而对景湛的态度却依旧冷淡疏离,不冷不热。
景湛每日下了朝,总会匆匆忙忙赶来,唯恐惊扰到她,脚步轻缓踏入寝宫,带来些宫外新奇小物件,或是精巧糖人,或是稀罕刺绣料子,搁置在案几之上。
洛鸢的目光落在案几的糖人上时,眼眶总会不由自主地泛红,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她将糖人放入口中,那甜味在舌尖散开,可心中却弥漫着无尽的苦涩。她低声呢喃着:“念儿……往昔你总是欢快地说糖人是甜的,可如今为何娘亲只觉这糖人满是苦涩。”
景湛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着洛鸢落泪,心像被细密的针狠狠扎着,痛意蔓延。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又低哑:“鸢鸢,是我对不住你们,念儿他……在天上定也盼着你能开怀。”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迭,这笨拙的慰藉,怕是又戳中她那破碎的心,让她心中的伤痛更甚。
洛鸢仿若未闻,只是攥着那糖人棍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肩头微微颤抖,泣不成声。
景湛从洛鸢的寝宫离开后,径直前往御书房处理政务,试图借由忙碌的公务来驱散面对洛鸢时内心深处的愧疚与那份深深的无奈之感。
几日后,景湛批完堆积如山的奏折,疲惫地用手轻抚额头,手臂支撑在御案上稍作休憩。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洛鸢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衣,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洛鸢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景湛手里,面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阿湛,我走了,你千万保重……”
景湛眼眶瞬间泛红,双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话语中满是焦急与不舍:“鸢鸢,不要走,不要丢下阿湛独自一人…”
洛鸢笑容依旧灿烂,却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神色间略显为难:“阿湛,念儿他不喜与你相处,我不能带你一同离开。即便没了我,你也定能妥善照顾自己…”
景湛大喊一声“鸢鸢”,陡然从梦中惊醒,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赶忙唤来身旁的太监,急切地问道:“朕已有几日未去娘娘寝宫,娘娘近来是否安好?”
“回皇上,娘娘这几日一日三餐颇为规律,每晚也都早早安歇,脸上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太好了!朕的鸢鸢总算恢复了生机了!”景湛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可旋即又问道,“那娘娘此刻身在何处?”
“听照顾娘娘的侍女说,娘娘今日身着一袭红衣,前往城楼了。”
“今日寒风凛冽,鸢鸢去城楼上所为何事?”景湛想起方才噩梦中的情景,心中不由得一阵恐慌。
他霍然起身,脚步匆匆地朝着城楼方向赶去。
待他赶到城楼之下,抬眼望去,只见洛鸢孤零零地站在城楼上,那袭红衣似火在风中烈烈飘动,她的身姿显得那般柔弱又孤寂。
景湛气息紊乱,脚步踉跄地奔上城来,嗓音带着几分惊惶的颤抖:“鸢鸢,你怎么在此处,这风这般大,你身子才刚好,莫要受了寒。”
洛鸢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远方,眼神空洞而哀伤。
良久,洛鸢才幽幽开口,声音被风扯得有些破碎:“阿湛,你看这江山,如此辽阔,可我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曾经念儿在时,他的笑声能填满整个宫殿,如今…。”
说罢,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
景湛心中一阵绞疼,欲抬手为她拭去泪痕,却又恐她心生嫌恶与抵触,只得艰涩开口:“鸢鸢,是我错了。”
洛鸢紧闭双眸,任由泪珠从眼角滑落,悲戚道:“你是君王,能有什么错?是我痴心妄想,妄图获取君王的信赖与宠爱,终是白白害了念儿性命。”
景湛疾步上前,双手紧紧扣住她的双臂,眼中泪光闪烁,连连摇头:“并非是你痴心妄想,是我不该对你起疑!鸢鸢,阿湛愿以性命起誓,此后定当全然信你。”
“这些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洛鸢决然道。
“阿湛你看这城墙这么美,然宫墙之内却寒彻心骨!最美不过江山,最凉不过人心。我累了,不想再爱了,也无力再爱。索性就让这一切归于尘土吧!”
“鸢鸢,你要做什么?”景湛惶然问道。
洛鸢疾步登上城垛,面上浮起一抹凄然笑意,神色间透着解脱之意。“阿湛,你放过我,我亦放过你。从此你我二人,就两不相欠了。”
言罢,纵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