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奉惜到柳宅的时候,外面的路上已经停了很多车,吴峰提前把车停好,奉惜慢慢往里面走。
低矮的杏树上基本上没什么花了,全是肥嘟嘟红彤彤的杏子挂在上面,像一串串小灯笼一样,挤来挤去,十分可爱。
像柳家这样的中医世家,底下人脉众多,弟子很多都是小有成就,就像这片茂密的杏林一样,繁荣昌盛,经久不衰。
奉惜特意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大家都穿得随意,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似有若无的书香气。
心里忍不住比较,周氏的宴会一向都是高规格,不是礼服就是西装,混着铜臭气,柳家的宴会更随意一点,奉惜也更喜欢。
她进门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带路或者招待,全凭自己瞎逛。
老远,她就看见柳决明穿着白色绸缎的短褂,整个人褪去了从前的阴鸷,剩下独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阳刚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奉惜感觉柳决明的精神状态升了一个层次,好像顿悟了一样,整个人很舒展,仿佛笼罩着一层金光。
奉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得不真切,柳决明走了过来。
“来了?”柳决明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折扇,颇有几分古人的味道。
“嗯,外公在哪?”
柳决明抬手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在内厅,跟几位长辈聊天。”
“几位?”奉惜有些疑惑,柳家的长辈,不就柳老太君一个吗?
“还有当年跟你外公一起拜师的师兄弟们。”
奉惜心头一震,外公当年负气离开上京,加上脾气古怪,保不齐那些师兄会对外公客气,万一嘲讽挖苦,不知道外公能不能受得住,但是她一个小辈,估计没有资格进内厅。
柳决明看出奉惜的顾虑,“走,进去说。”
奉惜乖乖跟在柳决明的身后,聚会来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柳决明这一辈的徒弟们,奉惜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有人跟柳决明打招呼,喊的也是大师兄。
奉惜才想起来,柳老太君是大师姐,在中医柳家这一辈,柳决明是头一号,怪不得柳决明从商,柳老太君一直不痛快。
虽然现在不像以前规矩那么繁琐,但是一门中最年长的那个,往往被寄予厚望,柳决明这种行为,无异于离经叛道。
柳决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示意奉惜也坐下。
“当年柳家衰败,如果不是你外公的药方,估计现在就没有柳家了,所以师爷们都很敬重他,你不用担心。”
意识到柳决明也知道当年的真相,奉惜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
“其实很多人都佩服奉老爷子,他用一辈子践行了中医的准则,真正做到了悬壶济世。”
奉惜苦笑,“就是穷了一辈子,一定要较那个真。”
凭借外公的医术,就算做个教授都绰绰有余,但是老爷子犟得跟一头死牛一样,几十年了,风餐露宿,一辈子活在医书里。
柳决明笑了笑,“其实你跟老爷子挺像的,都挺倔。”
奉惜茫然看向柳决明,“什么意思?”
她倔强吗?没有吧?
柳决明端起茶轻啜了一口,“有时候你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奉惜无奈地笑笑,他是说奉惜执意留在南山的事情,当时肩膀上有责任,可怜那些病人,其实算不上倔强吧?如果早知道会差点死在南山,她一定能会走。
会走吗?奉惜扪心自问,或许吧?或许自己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看着柳决明似乎飞升了一样,心境豁然开朗的模样,奉惜冷不丁地问:“师兄,可以帮我查个人吗?”
柳决明慢慢抬起眼眸,漆黑的眼眸似乎荡起一丝涟漪,恍惚间很欣喜的样子,“顾清尘不能帮你查吗?”
“能查,但是不方便。”
柳决明放下茶杯,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叶清和?”
奉惜猛然挺直脊背,心里大惊,“你怎么知道?”
问出来显得自己很傻,顾清尘的权利那么大,想查谁不是易如反掌,他不能查的,一定身份特殊,而奉惜跟顾清尘之间唯一的特殊,也就只有叶清和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奉惜觉得柳决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说:“你想查什么?”
奉惜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靠近柳决明,小声地说:“昨天叶清和来找我,说她手里握着顾书记贪污的证据,所以顾书记一定会帮她进入顾家,叶清和提出退婚是顾书记双规之后,但提出退婚之后没多久,顾书记就没事了,我觉得……”
她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不好办,不仅是查叶清和,还查叶家、查顾洵、查贪污,连上头的人都没查出来什么,柳决明也不可能查得出来。
“叶清和找过我。”
奉惜猛然睁大眼睛。
柳决明:“就在昨天上午,她问我想不想拆散你们。”
奉惜看着柳决明深邃的眼睛,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她却不敢说出来。
“我说想。”
奉惜呼吸一滞,坐立难安。
柳决明却淡定自若,“然后她就说了她所有的计划。”
叶清和也真是够傻的,也说明她真的着急。
“什么计划?”奉惜很害怕她会对外公下手。
柳决明挑起一边眉毛,“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拆散你们?”
奉惜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拿在台面上来讲,她已经订婚了,问出来,大家都下不来台。
“哈哈哈,”柳决明爽朗一笑,“她说想让我追求你,说你喜欢钱,一定会因为钱跟我在一起,再加上顾书记给顾清尘施压,还有周至尧的帮忙。
顾清尘顾及不暇,她再给你使点绊子,你们俩一定不欢而散,到时候我抱得美人归,她荣升顾太太,皆大欢喜。”
奉惜听完,感觉完蛋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对付得来,“你同意了?”
柳决明隔着小方桌,探过来身子,微一挑眉,“我同意了。”
奉惜顿时站起身,像是被挠了的猫儿一样,浑身汗毛炸起。
“你……你……”
你怎么能同意呢!
奉惜想指责,却猛然想起在南山小院里,柳决明感染发烧的时候,他说的话。
‘那样我就不会放手了’
当时没有理解,现在忽然想明白了。
原来,柳决明对她,从来都不纯粹。
“我怎么了?”柳决明也站起身,“我就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搏一搏?”
柳决明步步逼近,把奉惜逼到墙角。
奉惜十分后悔,自己今天就是羊入虎口。
她猛然蹲下身子,从角落里逃出来,红着脸,大口喘气,慌忙离开。
慌不择路时,连撞了好几个人。
柳决明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