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阳关北上,夜间疾驰。
十几骑赶至河滩。
为首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正是北凉副总兵戚善果。
昨夜,他看到雕刻蟒龙的金色腰牌。
北镇抚司贾千户还活着?
假死抗命?
欺君重罪!
眼下战事糜烂,已经顾不得什么锦衣卫安危,之所以赴约,是听到锦衣卫打探到关键情报。
“贾千户呢?”
戚善果环顾四周。
“戚将军。”
巨石旁传来嘶哑的嗓音。
戚善果循声望去,向来沉稳的脸庞笼罩着惊疑之色。
麾下亲信们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
那位是谁?
浑身都是血痂,自肩骨到腰腹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箭孔,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就连披散开来的头发都是猩红色。
纵是久经沙场,也未见过这般惨不忍睹的伤躯,这样都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他怎么可能是贾千户!
贾千户意气风发,明亮耀眼,何曾有过半点狼狈之态?
假传千户命令,所图为何?
戚善果面色凝重,思索片刻,踏步走到巨石旁边。
刚看清贾千户憔悴至极的脸庞,又见到一个俘虏。
一瞬间,他瞳孔骤缩。
“别杀我,我是阿史那思鲁,我是北莽三皇子。”
金发深目的青年声泪俱下,跟杀神待在一起,内心快要崩溃了,来前线镀金是最后悔的决定!
戚善果眸光震骇,身为边军大将,麾下斥候暗哨无数,他见过后方三皇子的画像。
“贾大人,这是?”沙场老将声音激动。
有人质在手,能逼鞑子退兵啊!
大乾并非畏惧鞑子,而是鞑子已经入关,在凉州肆意作乱,多待一天都是浩劫,百姓如临炼狱。
战场必须在关外草原!
阿史那思鲁猜出了对方的意图,也顾不得脸面,扯着哭腔道:
“他……他一个人冲进军营,把我强行掳走,你们好好劝住他。”
“我愿意做人质,我愿意被俘虏,不要杀我。”
轰!
霎那,戚善果脸庞笼罩着震怖之色。
麾下亲信各个面孔呆滞,仿佛有一只手攫住心脏,竟让他们感到窒息。
何其荒谬?
孤身一人,杀向拥有一万多精锐的营地?
若非亲眼所见,若非亲耳听到,他们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
冗长的死寂,戚善果虎目通红,弯腰抱拳,嗓音有些哽咽:
“某替凉州百姓感谢贾大人的惊世壮举。”
其余将领纷纷抱拳,看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各个热泪盈眶。
这道狼狈的身影,此刻无比伟岸。
贾环面色平静,轻声道:
“从尉老狗弃守边关,你跟卫隆将军拼死扞卫疆土,俘虏一事,由你同鞑子接洽。”
“记住,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丑话说在前头,倘若其余将领得知消息,我会拿锦衣卫规矩调查你。”
戚善果心潮起伏,重重点头:
“请贾大人放心!”
瞒肯定瞒不住,鞑子那边迟早会传来消息,毕竟这桩劫掠太过惊世骇俗,但多瞒两天,就能以最小的损失铲除北凉最大的毒瘤。
众人纵马离去,神情始终恍惚不定。
没能亲眼见到那一幕,实为人生最大的遗憾!
……
仅仅一天半,凉州各地的八万鞑骑接到撤离命令,没有缘由,只让尽快返回关外。
主将营地。
尉渊身披金甲,龙行虎步,望之威风赫赫。
他神采飞扬,振奋道:
“三边重镇要明天才能抵达凉州,而鞑子已经退兵。”
“这抵御外虏的功劳,非本总督莫属!”
幕僚精神振奋,恭维道:
“北凉不能没有将军啊!”
当然,话是这样说,他们得知了一些情报。
鞑子内部动荡,正在捂盖子,最多几天就有具体消息。
但在朝野看来,仰仗于总督大人果敢勇武、统率得当,才能这么快击退鞑子,护卫凉州百姓安危!
尉渊冷笑一声:
“姓贾的,你在阴曹地府都想不到,本总督恐怕要安然无恙了!”
“一条恶犬也配调查老子?老子还是北凉总督!”
说完放肆大笑,快意无比。
他看向八个心腹,笑容满面道:
“还反对弃守边关的决策吗?如今由一个死人背负滔天骂名,本总督是驱逐鞑子的功臣!”
“你们记住一句话,任何绝境都要拼死反抗!”
“老子从军前是粗鄙屠户,一头待宰家猪都会奋力挣扎,我等岂能引颈待戮?”
“只要反抗,便有一线生机!”
众人深以为然,目光满是敬畏。
风光无限的锦衣卫千户又能如何?
照样魂飞地府!
没有谁可以扳倒尉大人!
尉渊收敛笑意,肃声道:
“立刻写一封请战书,上呈朝堂。”
“大丈夫既食君禄,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恳请陛下拟定旨意,容微臣出关破敌,镇杀鞑子!”
不止要将功折罪,更要大义加身!
让天下人看清楚,谁是不顾大局的小人,谁是精忠报国的能臣!
“遵命!”幕僚兴致勃勃。
……
与此同时。
神京城。
祈安房卫所的小旗疾步走进南镇抚司衙门。
佥事官署里,欧阳大人形容憔悴,他始终不相信贾环会死在西域,可沿途卫所禀报,棺材里确实是贾千户的尸体。
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那不止是锦衣卫衙门煌煌耀眼的新星,更是他亲眼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欧阳大人。”
小旗恭敬抱拳,递上一封折叠完整的密信。
欧阳佥事摆手屏退,看了一眼密信背面。
他霍然起身。
背面有块印记。
正是用千户腰牌边角拓落的痕迹。
唯有贾环会这样戳印!
“你小子还活着!”
欧阳佥事扯动嘴角,露出由衷的笑意。
通过假死违抗王命金牌,这是欺君之罪。
但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他展开密信,面色陡变,呆滞了许久,眼底迸发中浓浓的欣喜之色。
“壮哉!”
欧阳佥事握住拳头,奋力咆哮。
声音惊动了隔壁衙署的南司二把手谢同知。
“怎么了?”谢同知狐疑,南司高层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谢大人,随卑职入宫,路上再说!”
欧阳佥事格外激动,嗓音都嘶哑了。
用震撼世人的手段将局势反转!
这是要史书留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