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众人下意识地站在两边,让出了中间一条大道。
为首的红衣女子,就这般出现在了宋清妤的面前。
只见她一身华丽锦衣,金丝织就的绸缎上绣着繁复的云纹与锦鲤,衬得她的姿态雍容华贵。
乌黑的青丝高高盘起,头上点缀着嵌满珠宝的金步摇,步步生辉。
红唇似火,眉峰细挑入鬓,眼角勾勒出凌厉的弧度,双目含着漫不经心又有些轻蔑的审视。
只可惜面上的胭脂厚重,难以全然盖住眼底的那抹青色。
这位小姐看起来心情并非很好,宋清妤猜想。
“谢姐姐。”宋明月见了急忙迎了上去,将谢嫣然惯用的女引客给挤在了一旁。
谢嫣然微微颔首示意,显然是认得宋明月。
谢姐姐?宋清妤略微思索,便反应过来。
莫非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玄衣卫指挥使谢纵的侄女?谢家唯一的小姐?
说起谢家,宋清妤倒也略知一二。皆因很多年前一桩轰动大祁的案件。
陈郡谢氏曾以显赫的家世、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力压季家,稳居百年世家之首。
谢纵的父亲乃谢家嫡支庶出子。
因谢父意外身故,年仅十岁的谢纵带着寡母幼弟被赶出谢氏,族里除名。
家资田产全被那些黑心的叔伯蚕食,瓜分。
谢家族人还污蔑谢纵的母亲与人有奸,生生打了五十大板,母子三人就此流落街头。
没多久就听说谢纵的母亲因无钱寻医问药而病逝。
后谢纵与幼弟相依为命,因缘际会下进了玄衣卫。
心肠够狠,手段够辣。
很得上司赏识,慢慢的竟爬到了玄衣卫副指挥的位置。
谢家有心挽回,谢纵也顺意为之。
那时很多人嗤笑,觉得谢纵骨头太轻,中间横着谢母一条命也能就此原谅。
没想到回了谢家的谢纵,在暗地里不断收集谢氏一族的证据。
卖官鬻爵,草菅人命,逼良为娼,强买强卖....
一股脑全都呈到了御案之上,昭明帝大怒,谢氏一族除却谢纵兄弟外皆一一获罪,无一幸免。
就犹如那矗立于大祁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此案当时震惊朝野,谢纵也因着此案平步青云,一跃而上成为玄衣卫新一任指挥使。
明面上是谢纵报当年之仇,也有人说谢家引狼入室。
但更多政治敏感的人都明白,谢家,恐怕是触到昭明帝的逆鳞。
谢纵,不过是一柄刀。
而背后布局,握刀之人,就是昭明帝。
世家,存在太久,势力太大,大到在他们的族地里,百姓们一度尊敬他们越过了大祁帝王。
这已然犯了忌讳。
自谢家倒台之后,所有世家都纷纷沉寂,不敢张扬,包括季家。
还是这几年出了季回安这个尚书令后,又重拾了往日风光。
这谢家小姐,宋清妤虽未谋面,可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
听闻在她及笄那年见过季回安一面之后,就非他不嫁。
而谢纵也由着她一直拖着不嫁人,只等季回安。
季家也很是满意这门亲事,后来两家谈婚论嫁。
再后来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季回安取信于谢纵,还暗中夺了谢纵的权柄,成为权倾朝野的第一人。
沈湛也因此获益,被季回安推上了帝位。
自然谢嫣然最后成为季夫人的希望落空,后头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依着她这几次与季回安的接触,谢纵显然是被摆了一道。
恐怕他对谢嫣然也不过是利用罢了。
不过是片刻,宋清妤的心里已经分析透彻。
方才谢嫣然对宋明月的靠近并无不快,再者宋明月又不断地夸赞,几番惹得谢嫣然心情愉悦。
侧身站在一旁不显眼的地方,宋清妤垂下头减少存在感。
谢嫣然如今这般身份,她并不想与之交恶。
奈何麻烦偏偏会自己找上门来。
“宋妹妹今日也来挑选首饰吗?不过我怎听得方才你与人争执。
在门外还当听错了,宋妹妹一贯温和守礼。不像是会当着许多人面争吵之人。”
谢嫣然话里话外都像是在问宋明月是否受了委屈。
可能是方才的讨好有用,谢嫣然大有想要为宋明月讨回公道的意思。
宋明月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宋清妤,脸上堆着笑道:“也没什么。”
“我姐姐在庆福庵中修行三年,方归家。我们姐妹想着送她一件首饰聊表心意。
可熟料选的款式不得姐姐喜欢,这才闹了两句口角。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是姐姐品味高雅,我们选的发簪配不上姐姐昳丽的样貌吧。”
“哦?”宋明月的话倒勾起了谢嫣然的好奇心。
她是听闻平宁侯因苛待原配嫡女受了斥责,方才想宋明月怎地还有心情出来逛银楼。
原是要送礼给新归家的姐姐。
不过...品味高雅?样貌昳丽?她倒是想看看了。
一掀眼帘,带着探究的眼眸在一众人中逡巡了一圈。
最后视线落在宋清妤的身上。
将她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番。
缓步行至宋清妤面前,停了下来:“宋大姑娘。”
宋清妤缓慢抬起睫羽,与谢嫣然对视。
“谢大姑娘好。”
眸色淡定从容,唇红齿白。虽素淡装扮仍旧掩盖不了那抹秾丽。就如同山野外的一株娇花,鲜艳欲滴。
美的天然,艳丽绝伦。
更要命的是,这抹颜色并非是靠穿戴来堆砌。而是从宋清妤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
谢嫣然有些妒忌。
又微微抬了抬下巴,昂起她插满珠翠的头,睥睨地看向宋清妤。
“宋大姑娘这般看不上金玉满堂的饰品?”
宋清妤暗叹一口气,她就知道来者不善。未曾开口说什么,就被冠上了瞧不起京都最大银楼的名头。
这谢大姑娘着实厉害。
不卑不亢上前,将手中的蝶恋花发簪展示于众人眼前:“清妤谢过妹妹们的好意。
金玉满堂的首饰向来得女子喜欢,我自然也不例外。”
“只这枚发簪,恕清妤万万不能接受。”
开玩笑,能在权贵如过江之鲫的京都生存下来,并且成为名誉大祁的银楼。
金玉满堂的背后定然有着一个庞大的家族或者身份显贵之人在做靠山。
她是傻了才会让人误会,她的不满是冲着金玉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