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方才初升,光影斑驳洒落太和殿金砖之上,映出一片沉沉肃杀之色。
殿内静谧无声,慎王的哭天抢地声倒显得尤为清晰和刺耳。
季回安立于群臣之首,眼帘微垂,掩去眸底一抹冷意。
慎王俯身叩首,声声喊冤,语调凄苦:“父皇,儿臣实在冤枉!
此案背后,必定另有图谋之人,意在诬陷儿臣,要儿臣的性命啊!”
昭明帝端坐龙椅,面色不显波澜。
唯有那双苍老的手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沉声道:“李爱卿、季爱卿、冯爱卿,
既然慎王言冤,你们便将三司会审的调查结果粗略在众卿面前回禀下。”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更是凝重,文武百官无不屏息静听。
刑部尚书李铭踏前一步,拱手肃然道:“回陛下,
三司会审之后,已查明此案关键。
所有账册、银钱流向,皆直指镇安伯府。
镇安伯钱隆勾结地方官员,私自抬高茶税,榨取商贾血汗,进而向慎王府输送银钱。”
慎王眼神微微一变,拳头紧攥,指甲扣入掌心。
李铭顿了顿,继续道:“镇安伯已认罪,并亲口供认是慎王授意其行此事。
然而此案关键,仍有不足之处——慎王虽有收受银钱之实,但未能寻得其亲笔指令,证据尚嫌不足。”
殿中众人闻言,皆低声窃议。
昭明帝未作声,目光落在季大老爷身上:“季爱卿,你如何看?”
季大老爷站在原地,微微抬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季回安。
却见他仍是神色淡漠,甚至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对此案全无兴趣一般。
季大老爷心中暗叹,知道指望不上季回安。
他一咬牙,拱手道:“回陛下,臣亦认同刑部尚书之看法。
镇安伯虽已认罪,但慎王是否亲自授意,仍存疑点。
然而慎王府的账目与茶税案勾连甚深,收受贿赂一事,可谓铁证如山。”
昭明帝的眼神冷了几分,微微眯起,扫向跪在地上的慎王。
慎王头皮发麻,连忙叩首:“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确实对镇安伯的行事并不知情!”
昭明帝未置可否,而是将视线投向最后一人:“冯爱卿,你如何看?”
冯御史沉稳地走上前,拱手道:“陛下,臣要说的,不只是茶税案本身。”
此话一出,众人微微一愣,连昭明帝也微挑眉梢,示意他说下去。
冯靖转头看向李尚书与季大老爷,声音微沉。
“二位大人可还记得,小季大人自余杭回京之日,途中曾遭遇刺杀?”
话音落下,群臣哗然。
季回安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微抬眼,嘴角甚至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冯御史并未理会众人的议论,他自袖中取出一份证词。
举起道:“当日小季大人带着账册回京,途中遭遇埋伏,若非一名女子为其挡下致命一箭。
恐怕今日太和殿上便见不到小季大人。
此事,难道只是巧合?”
此言一出,昭明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指节泛白,玉扳指硌的手指生疼却未察觉。
“更重要的是......”
冯御史继续道,“刺客已供出,他们受命于慎王府。”
“敢问慎王,若茶税案与你无关,却为何派死士拦截刺杀小季大人,意欲抢走账册?!”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慎王身上。
慎王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猛然抬头,正要辩解。
昭明帝却已然开口,声音冷得让人胆寒:“慎王,你可知罪?”
慎王的唇微微颤抖,几乎咬破舌尖。
旋即,他眼底闪过一抹阴戾之色,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
后又哭求起来,“父皇,儿臣绝非是因茶税案而对季回安下杀手。”
“儿臣只是,只是嫉恨他作为一个臣子,竟能得您宠爱。”
慎王索性破罐破摔,“儿臣从小便崇拜父皇,敬重父皇。
愿意事事都去努力,以乞求能得父皇的关爱。
可您却只看重这个连皇族血统都没有的人!
您知晓外人是如何嘲笑我们兄弟的吗?
说季回安,他不是您亲子却胜似亲子!
儿臣不过是愤懑不平,这才一时想岔了!”
昭明帝面色骤然大变,手中的扳指几乎要被他捏碎,眼底隐隐透出一抹震怒。
慎王的话,就像是将他与季大夫人之间私情摊开在众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被慎王提及的二皇子、勇王赶紧跪下,恨恨地瞪了慎王一眼。
齐声道:“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等心思。”
季回安神色未变,心底却冷笑。
——蠢货。
慎王以为将所有归咎于争风吃醋便能洗脱嫌疑,却没想到反而将昭明帝置于最尴尬的境地。
冯御史上前一步,拱手肃然开口。
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丝慷慨激昂。
“陛下,臣斗胆进一言。
此番茶税案牵涉广泛,背后之人狼子野心,险些祸乱朝堂,实乃国之大患。
然而,幸赖陛下英明神武,察微知着,方能令天理昭彰,社稷安稳。
如今真相大白,国法严明,实乃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群臣。
而后继续道:“然臣以为,此案能得以拨云见日,陛下睿断固然是根本。
可若非小季大人殚精竭虑,奔波查案,深入险境,置生死于度外。
只怕今日,仍有不少奸佞之徒逍遥法外。
小季大人身为臣子,不畏权贵。
敢为社稷拼死搏命,此等忠义,实乃我大祁之栋梁!”
冯御史转身,郑重向昭明帝叩首。
声音铿然有力:“陛下麾下有小季大人这样的栋梁之臣,替陛下分忧,护大祁周全!
试问,天下能有几人,愿不顾生死,只为这万民江山?
唯有陛下慧眼如炬,识得忠臣,方能使国运昌盛,根基不移!”
此话一出,原本略显尴尬的昭明帝眼神微微变化,脸上的阴沉缓缓散去。
冯御史的这番话,不仅将季回安的功绩拔高,更是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昭明帝的“圣明决断”。
底下的一众官员恍然大悟,这些话他们不是说不出来。
只可恨冯御史速度太快,马屁拍的太响,他们实在是追不上。
怪不得能一直稳坐御史大夫的位置,还偶尔能得伴驾的荣幸。
昭明帝眸光微深,看向季回安,眼底情绪复杂。
半晌,才缓缓开口:“小季爱卿忠诚,朕……自不会亏待。”
而此刻,二皇子与勇王的人也纷纷出列,献上早已准备好的证据。
“启禀父皇,儿臣亦有证据,慎王不仅插手茶税案,还纵容钱家欺压良善,强取豪夺。”
“陛下,慎王早已买官卖官,操纵朝堂势力,其罪不容恕!”
......
一桩桩罪状被摊开,慎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瘫倒在地。
昭明帝深吸一口气,猛然起身。
目光如寒刀般刺向慎王:“慎王,朕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行事!大祁容不下你!”
“罪无可恕,贬为......”
“报!”有内侍匆忙闯入。
“陛下,德贵妃娘娘旧疾复发,已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