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妈妈提着一篮子东西,步伐不快不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昨天明月带了好东西讨好她,既然她想和自己好好相处,那么她也不介意和她好好相处,做对好婆媳,所以礼尚往来,她今天也给她带了些好东西过来。
傅祈年心里猛地一沉,下意识迎了上去,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沉声道:“妈,你怎么来了?”
傅妈妈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一丝母亲特有的敏锐和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却在抬手的瞬间,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微微一怔,“昨天加班了?怎么像是没睡好?”
傅祈年垂下眼睫,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是低声道:“妈……我想吃点甜的,给我做份糖醋鱼吧。”
傅妈妈愣了一下。
儿子长大了的,已经很多年不吃甜了。上一次主动要吃糖醋鱼,还是参军前……那都快十年了。
她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忍不住带上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行!妈妈亲自给你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傅祈年往回走,步伐快了许多,心里满是喜悦。竟然把来家属院的目的忘了个干净。
傅祈年握着母亲温暖的手,微微偏头,看着她满脸的笑意,嗓子里仿佛哽着什么。
糖醋鱼吗?
是啊,小时候,每次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妈妈总会给他做糖醋鱼。
可惜,有些苦涩,是再多的糖都盖不住的……
*
接连几天,沈之意都没有等到傅祈年父子回家,他们像是刻意躲避她似的,可她又没有勇气去营地找他,或者去学校等孩子,亦或是去老宅寻他们。
正犹犹豫豫时,傅祈年突然回家了。
门锁轻微转动的声音打破客厅的沉寂,沈之意怔了怔,猛地回头,眼中划过一丝惊喜。她站在窗边,半边身子隐在暮色的剪影里,指尖微微蜷缩,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傅祈年走进来后,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她,甚至没有停留半秒,仿佛她不过是空气的一部分。
沈之意心口一紧,呼吸仿佛被人掐住了一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风尘气息,她知道,他才从外面回来,甚至可能刚从她无法触及的某个地方赶回来。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竭力稳住声音,迈步迎上去:“阿年……”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但她自己却能听出那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傅祈年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向卧室,步伐沉稳而冷漠。
她顿在原地,掌心微微发冷,脚下像是生了根,明明想靠近,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无法跨越。
沈之意深吸一口气,还是抬步跟了上去。她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看着他拿起行李包,神色冷淡,低着头收拾衣物,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停顿。
她忍不住靠近一步,伸出手,指尖几乎触及他的手臂。
可就在这一刻,傅祈年猛然顿住,缓缓转身,目光森冷如刀刃般划过她的脸,沉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剖开,看透骨血里的伪装。
沈之意的心狠狠一颤,手僵在半空中,她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疲惫又冷漠的眼睛。
几天之间,他瘦了,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憔悴,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让她本能地生出一种寒意。
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他的声音钉在原地——
“六年,你装得真好。”傅祈年微微扬起唇角,笑意却凉得彻骨,“这会儿是想装深情,舍不得?沈之意,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骗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藏着刀锋般的锋利,一字一句都带着刺,毫不留情地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沈之意喉咙发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强忍住眼底的湿意,低声问:“所以,你爱过我吗?”
傅祈年神色不变,答得干脆利落:“喜欢过,没有爱过。”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沈之意低低地笑了。她抬起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追问:“所以,你才会爱她,因为她长得像我。”
傅祈年眸色陡然一沉,嘴角的弧度带着淡淡的讽刺,“人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你只是恰巧长得像她而已。”
沈之意冷笑,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她想的根本没有区别。
不过,都无所谓了。
傅祈年轻轻掀了掀眉,低沉的声音在沉寂的空气中响起:“沈之意,祝你们幸福。”
沈之意闻言,心瞬间沉了下去,尽管她知道自己不爱他,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丝丝难受。
傅祈年没有再看她一眼,快速地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塞进行李包,越过她向客厅走去。
他掏出一张纸,那是他们的离婚证,边缘微微卷起,字迹简朴清晰——离婚协议已由民政局审核批准,解除婚姻关系。
这张纸看上去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简陋,但它的存在却意味着他们这段曾经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傅祈年冷冷地看了一眼离婚证,作为边防团长,他早已经打通了部队的关系,凭借自己的职位和人脉,迅速让这个手续得以完成。
对于军官来说,这些手续虽然繁琐,却并不算难。
他在短短几天之内,便通过部队的高层联系,顺利获得了这张证明他婚姻关系终结的文书。
那时的离婚,并不像今天这样普遍,社会对离婚的态度依然偏保守,尤其是像傅祈年这样有一定地位的人,离婚意味着社会上的压力和各种非议。
因此,这个离婚过程虽然快捷,但却也带着一丝隐秘的沉重。
他把离婚证轻轻放在餐桌上,目光没有停留在沈之意身上,而是朝门口走去。她站在一旁,眼中有着深深的失落与释然,却始终没有言语。
在傅祈年踏出门口的那一刻。
沈之意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阿年,对不起!”
傅祈年停住脚步,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而是大步离开。
沈之意只觉得那一刻,他的背影显得异常陌生,冷漠得像是与她从没有任何关系。
餐桌上放着离婚证、存折和几捆大团结。
她低头望着那些物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
江参谋见傅祈年带着行李包踏进办公室,不动声色地朝对面的韩警卫做了个口型——他怎么了?
韩警卫微微皱眉,对着江参谋摇了摇头,神情沉重。
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
傅团长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冷冽得仿佛能冻住整个营区。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空气都像是凝固了,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傅祈年沉默地将行李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一件件检查着随身物资。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手指划过粗糙的布料,微微泛白的指尖透露出隐藏的力道。
江参谋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试探着问:“团长,你要去哪儿?”
“华叶边境防线。”傅祈年低声道,声音仿佛从喉咙里碾过,带着沉沉的哑意。
江参谋猛地一震,不由得看向韩警卫,发现他脸色也变了。
——华叶边境,那是最危险的地方。
战事虽已停歇,可那些未清理干净的地雷、伏击点、突发的摩擦冲突,仍然让那里成为一片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