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管家只吓得脸色发白,颤声嗔怪道:“顾先生怎的这般糊涂?说话没轻没重,那能这样无礼的对大小姐说话,我让你别说,你偏偏说过不停,这岂不是玩命吗,不想活了?……”
顾先生望着贺雨柔含恨离去的背影,一反刚才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竟像刚从阴曹地府逃出来似的,长长的出了口凉气,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显然他也是知道厉害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得意的冷笑声。
只看得万管家更是疑惑不解,惊谔道:“亏你还笑得出声来,有甚么好笑的,真是越老越发糊涂了!”
顾先生笑毕,却不以为然地道:“不这样糊里糊涂的,又怎么治得好你家大小姐的病呢?”
“敢情是真的疯了!”万管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家大小姐这不是好好的么,哪里来的什么病症,要你来医治?……”
万管家说到这里,禁不住嘲笑又道:“只怕医病不成,倒赔上一条老命,岂不是弄巧成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先生微笑又道:“老管家差也!小姐得的还不是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灾小病,而是得了最为难治的忧郁症!岂不闻有‘忧郁成疾’这么一句老话?再说人怕丧志,要是大小姐就这样长期的消沉下去,无所作为,我们如何对得起已故的贺老爷?……”
顾先生一番语言,老管家顿时瞠目,做声不得。细想之下颇觉有理,便只是点头不已。
“险是险极,还是小有成效!……”顾先生不禁一声长叹,又道:“心病还得心药治,老夫若不冒险一番点醒,后果实难预料,只看她如何去理解了?……”“高明,真的高明!…..”万管家总算是明白了顾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由衷的赞道:“真想不到顾老先生的医术恁般的了得,医尽世上的疑难杂症,竟连无药的心病也能治,就是华陀在世也绝无此能!……”
万管家惧色尽消,眉飞色舞地高兴又道:“你这个‘赛华陀’名号是当之无愧,名副其实,我算是彻底的服了!”
“真会说笑!”顾先生谦虚的一笑又道:“人也老了,名气大小不重要,只求力所能及,尽心做一些有益的事,问心无愧,便觉不虚度一生!”“话也不能这样说,……”万管家争议又道:“人要名,树立影,谁不想名气越大越响越好?…….”
“好了,好了!……”顾先生笑着摇了摇手,颇有几分忧色,又道:“暂且不谈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担心这么对症下药是否正确,还不知收效如何呢?就在这里瞎吹乱捧,也不怕以后大失所望?”“不会,哪里会失望?” 万管家老气横秋地说道:“大小姐是我亲眼看着她长大的,性情如何我难道不知道么?”
“性情怎样,你且快说。” 顾先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万管家却缓声道:“大小姐虽是生长在富豪之家,贵若千金!却自小受她爹爹武术观念思想的熏陶,又十分酷爱武术,极有天赋,肋骨上的磨练,自然而然地修练得性格刚强,心高气昂,争强好胜……”万管家说到这里略顿,又道:“她们父女间毕竟情深,兔不了一番悲伤,可一经顾老先生指点迷途,巧安抚,如何不会醒悟,定会振作精神来光耀门庭!”
“是吗?那就好!哈哈哈……”二位老人说着,竟开怀大笑,好像似做成了甚么一件大事情那样的开心,舒畅。
午夜时分,天黑沉,风势更紧。窗框子被那西北风刮得咯吱咯吱的响,风里渗含着小石沙子,吹打在瓦面上,刷啦啦沙沙的那种声音,使人感到今夜的风大得邪门!
贺雨柔极度的困倦,拖着蹒跚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们去看着灵堂,我睡一会儿……”秋雨忙道:“小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贺雨柔挥挥手道:“不用了,去吧。”“小姐你就放心的睡吧,我们去了。”
秋风和秋雨这几天可为小姐的身体愁坏了,不吃不喝不睡整日的思念老爷,以泪洗面,现在见小姐终于想睡了,高兴的离去。
贺雨柔进到房里,油灯也不点亮,便疲倦地合衣往床上一躺,却怒气未消地睁着一双美眸。
“姐姐不要再生气了,赶紧睡一会儿,明日还有很多事呢!” 赵雪梅这几日陪着贺雨柔跪在灵堂前也是不曾合过眼,现在见床那里还撑得住,眼皮死沉死沉的,就想睡觉。便又道:“别听那顾先生胡说八道,谁家爹爹去世会不伤心不难过的,可能吗?”“我知道!”贺雨柔心疼她又道:“你也几日没睡了,你睡吧。”“那我先睡了,你也赶快睡……”
话未完,赵雪梅早已进入梦乡。
房里是一片漆黑,静静之中,她的脑海里还在闪晃着刚才发生的事:一个看病的先生竟敢无礼的羞辱于她。
心想:“女儿怎么了,说我软弱只会哭泣,可我难过,我想念这世上最亲最好的爹爹不行吗?”不由一股恨意又袭上心头,阵阵剧烈的怒气伴随着阵阵的不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刹那间,贺雨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虽是困倦之极却无一丝睡意,总想干些什么以泄胸中的一股怒气。只见她翻身下床来走到窗前,猛地将窗户推开,将头伸出窗口深深地吸了几口冷气,像似冰凉的空气还是缓解了许多她胸中的怒气,缓缓地平静下来。
夜风吹拂下,睡意更消,贺雨柔回到大床上,拥衣危坐。黑沉沉的夜半三更更显寂静,思绪越加敏捷,这才仔细的回味着顾先生说的话。
细想之下疑窦渐开,顾先生虽然语言不恭,但却实在也有一些道理。细想一阵,虽然已明白了顾先生也是一片苦心为自己,但却生性倔强,不肯认输赔错,只是喑自后悔不该对顾老先生无礼。她心想:“你是恨铁不成钢,可我贺雨柔岂是无能之辈,要让你来说教于我,本姑娘定将悲痛埋藏在心里,化为力量,振兴贺家门庭,决不给我爹爹丢脸!”
她想到这里,不觉已是热血沸腾,悲伤尽失,精神振奋地对未来充满了生活的信心。
却不料兴奋之中又想到了鲍明,霎间,竟似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浑身冰凉透骨。黑喑之中竟喃喃有声骂道:“鲍明啊鲍明,好你一个无情无意的无情郎,我是配不上你还是怎的?本大小姐待你不薄,你却怎的这般负心?害我苦不堪言,当真是一片真情付东流,我怎么会瞎眼找了你这么个狗奴才,爹爹也因你而亡,害人不浅,这仇迟早要与你这厮儿清算。……”
贺雨柔怒骂几声,怨恨的又想:“安内必先攘外,如不先将这狗奴才找到,问个青红皂白,将这孽缘了结,怎能安心有所作为?”
思忖到这里,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悲忿和遗恨!……这些情绪错综复杂,似乎已形成了她内心一个永远也挣不开的枷锁。所谓:‘爱之深,恨之更深’她就是处身在这爱与恨混淆的逆境之中,深深地苦恼着她,折磨她!……
爱而不获则生恨,恨至无奈爱又来。这时已是雄鸡晨啼五更天了,几昼夜不曾合眼的贺雨柔,这才睡意渐浓力感不支地倒床,疲倦的合上了眼皮。
赵雪梅担心着贺雨柔,睡了一会儿便醒来,见她终于闭眼,非常同情的喃喃道:“雨柔姐,睡吧、睡吧,好好的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昏沉沉即将入梦,恍惚之中贺雨柔在还想着:“待爹爹丧事完毕,便立即再次出门去寻找那负心郎,了结这份孽缘,给爹爹给自已一个交待。”……睡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