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女孩睡眼惺忪,一个挺身抓到闹铃,关掉后,茫然地坐在床上,闭上眼又睡了。
“起床了。”
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喊,女孩身子晃了晃,眼睛快要睁开的时候又紧紧闭上。
“起床了王珂欣。”
下一秒,呼唤在耳旁响起,她陡然一惊,睁开眼,母亲忙碌地把衣服扔到她身上,确认醒来后又匆匆出门。
躺在枕头上的闹钟一刻没有停歇,距离关掉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时间来到5点15分26秒。
穿衣,洗漱,背上书包,拿上口罩和面包。
穿鞋的时候,母亲已经开车来到楼下,等她下来。
坐在车上,王珂欣麻木的看着外面的黑暗,啃下一口冰冷干硬的面包,淡淡的苦味让她简单嚼两下就咽进肚里。
“珂欣啊,药我放在书包小兜里了,记得吃,啊,别忘了。”
她嗯了一声,倚在靠背上,打开保温杯,喝下一口热水。
“少和住宿的同学接触,他们的感染风险很高,千万不能得病,知道吗?”
知道鼠疫很危险不让我住宿,又从家长群里问到城市管控后的安全路线偷偷把我送进人堆里。
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还是嗯了一声,母亲同样承担了风险。
下河市教育局认为,鼠疫灾情严重影响了本市学校的教学进度与学习节奏,因此决定取消元旦假期,将春节假期缩减为三天,疫情居家学习天数算作放假,在未来的周末补齐。
学校根据情况,自行决定解封时间。
时间来到5点25分,校门口下车,向门卫安保出示路上打印的绿码,进入一片死寂且黑暗的学校,教室窗帘紧闭,边缘都露出一圈白晃晃的光线。
她进入灯火通明的教室,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确保没人大声说话,下面的学生有的正默读单词,有的在写试卷,有的在记笔记。
坐到冰凉硬板的椅子上,从书包下面的小兜里拿出一板药片,抠出一颗吃下。
她抬起头,一名女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便挪开目光。
王珂欣拿出课桌里放的一张空白试卷,注意力高度集中,开始做题。
帝国正式接管下河市,物资前所未有的丰富和流通起来。
尽管价格依然高昂,比起不久前市面上不明人士售卖的物美价廉的高质量物资远远不如,但比之前几百上千的烂菜剩饭要好上不少,几乎一上架就被销售一空。
也因此,母亲才重新买到药片。
听过西大陆青少年热爱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开派对,广交朋友,性格比帝国人更勇敢,更活跃,更热情吗?
很多大人都爱讲,认为有了辈分的自己可以传授致富育儿经,要求小孩多交朋友,多参加聚会。
有人说文化不同,有人说人种不同,有人说发展不同,种种复杂因素造成的优劣差异,是帝国人民自古以来的劣根性。
甚至有很多向往并留学西大陆的青年也深以为然,看不起帝国种种。
但许多复杂的社会问题往往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杜品。
大多数西大陆初高中以及大学的青少年,他们的生活费不允许长期自给自足高昂的「糖果费」。
如同皮条客发明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杜犯发明了派对。
初高中生与大学生们可以通过参加派对的方式获取糖果。
举办派对是为了聚集大量同性异性,因为吃掉糖果后,神经系统受到强烈刺激,长期高度活跃,需要发泄过剩的精力。
一方有糖果,一方有身体,各取所需,反正只有爽感,爽完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西大陆的生理卫生课相当先进,类比潮汕的寄生虫科。
由此,西大陆的性病病毒活跃发展,弯道超车,一举超越几十亿年病毒发展史的原始大陆,成为科技改变生活的典范。
每当吃糖比例接近总人口的80%,就会触发反弹机制,通过反思,降低到一定比例,然后重新升高,周而复始。
由于他们需要糖果,所以以反思为荣,只要反思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继续吃,情况会改变的。
虽然理解起来有些难度,但情况就是这样。
而糖果使得神经系统过度兴奋,病变,坏死,每个过程都会引发强烈的致郁作用,也就是抑郁,狂躁,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等神经系统疾病,自砂率伴随性病率同步起伏。
几十年前,第一个使用糖果提高注意力学习的西大陆学生应该没有想到,自己引发了一场遍及整个西大陆从小学到博士的商业热潮,以及无数学生组成的自砂潮。
王珂欣吃的,就是包含糖果成分的药物。
严格剂量的药物可以缓解特定病人的症状,而正常人使用与吸食糖果无异。
许多家长通过伪造小孩疾病,或找披着药贩皮的杜犯,购买治疗神经疾病的药物。
她以为,自己长期以来比其他同学更敏感,更孤独,更脆弱,更空虚,感觉不到快乐,感官抽离身体,以为所有人都在看她,幻觉,癫痫,骨质疏松,体质变差,多次想要轻生等等,是学习压力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没有想到过药片。
她也不知道呼吸困难,浑身麻痒,好像有小虫子在爬,是没吃糖果的戒断反应。
甚至她曾看到母亲和其他男人在家中亲热的同时,母亲从厨房里拿来一盘削好的苹果,她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也不敢问,只能埋在心里。
因为其他同学跟她一样,敏感,孤独,脆弱,麻木,自己只是程度更重一点罢了。
所以她更依赖于药物带来的专注力,让成绩突飞猛进,以此获得成就感和他人仰慕的虚荣心。
尽管由于药物导致的神经病变,她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了,他人的眼神只会让她恐惧。
所有购买的家长都十分清楚药物的副作用,因为他们都有一台可以上网的手机和相当充裕的时间,忍不住查询相关信息。
就吃一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高考一生只有一次,二战谁知道能不能赢,如果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这辈子就完了。
我家孩子天天傻乐呵,不可能的,这群人自己心理阴暗脆弱,扛不住压力,还怪到药上了,活该被淘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有那么简单。
出于某种心理,他们把生物问题转化为心理问题,并向孩子隐瞒下来,甚至还会关心一句。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我讲。
然而孩子得到的回复是:
再坚持坚持,之前的努力不能白费。
一部分学生猜到了吃的是什么,与家长的决定一样,选择继续下去。
糖果会让你提前倒下,但高考决定了你倒在哪里。
“挺好。”
王珂欣身体猛地一震,从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身后的班主任,后座的同学被她的震动吓了一跳。
班主任脸上戴着颜色极具冲击力的小丑面具,头上顶着红色卷毛假发,鼻子上是一个圆圆的红鼻头,两腮涂抹红到发紫的腮红,戏谑夸张的笑容与深邃意味深长的眼神让这张脸变得有些狰狞。
王珂欣咽下口水,怯生生地撇开目光,小声道:“老师。”
班主任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很喜欢这个胆子小但成绩很好的孩子,这份喜欢也转化为实质的奖励,她不需要听课,因为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每时每刻都在做题。
王珂欣低头注视着班主任离去,确认安全后松了口气,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吃人的眼神几乎让她窒息。
只有做题才能让她放松下来。
叮叮叮叮!
下课铃响,早自习结束,十分钟后正式上课,外面的天依旧黑着。
王珂欣一无所觉,直到与她对视的同学拍醒了她,刺眼的阳光和教室门口的钟表提醒着她,时间已经来到中午。
两人来到食堂,闻了一遍饭菜,挑选了两个没有酸臭味,里面也没看出异物昆虫的菜,两人一起挑选可以确保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食堂承包商是校长的外甥,另外三个投标商户分别是副校长的儿子,校书记的老婆,还有一个自己报名的外来户,这三个是凑数用的,只有一个外来户有效减少了被声张的可能性。
事情是副书记的儿子课间闲聊时讲的,他在职工食堂吃饭,用他爸的饭卡。
食物是十几块一吨从xx食品公司进的货,该公司从全市的农贸市场近乎零成本收购过期变质菜肉,再以批发的形式卖出去,买的人不问身份,只谈生意,老板有副市长那边的关系,所以生意被他垄断了绝大部分。
事情是公司老板亲戚的儿子课间闲聊时讲的,他多花五块钱跑腿费,从副书记的儿子手里买职工食堂的饭菜。
抓紧吃完,把餐盘扔进回收点,转头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学校后面的一棵大榕树下聚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大致有五十多人。
王珂欣很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坐在石凳上,与他们交流,同班女生和另一个女生聊天去了。
他们都是吃药的学生,从初一到高三,在学校的尖子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聊天内容不外乎学习,以及吃药感受。
哪种药效果更好,更舒服,从哪个渠道商获得的,如何骗过或贿赂医生。
但对药的副作用,以及它的本质,所有人心照不宣,避而不谈。
知道的人装不知道,不知道的人不会知道。
说出来有什么用呢,不可能停止用药,只会打击信心,可能让副作用更上一层楼。
交流到最后,一个男生突然说道:“你们进度怎么样?”
“快了。”
“我办事你放心。”
“还差两个。”
王珂欣和同班同学对视一眼,齐声道:“完成了。”
“很好。”男生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交流结束,鸟兽群散,回到各自的教室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