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1月30日。
伦敦,兰斯当侯爵府(Lansdowne house)
“由此宣布,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与大日本帝国正式缔结同盟。”
啪!啪!啪!啪!——!
随着英国外务大臣兰斯当侯爵亨利·佩蒂-菲茨莫里斯(henry charles Keith petty-Fitzmaurice, 5th marquess of Lansdowne)的宣布,热烈的掌声在侯爵府内回响。
英日同盟。
对抗俄罗斯帝国的英国与日本结成了同盟。
然而,双方代表团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英国代表团大多神情淡然。毕竟,对英国而言,日本不过是阻止俄国扩张的棋子,仅此而已。
但日本方面的反应却热烈得令人汗流浃背。日本代表林董——驻英日本公使甚至流下了眼泪。
可以想见,当这一消息传回日本本土后,反应也将是同样的热烈。这足以表明日本对英日同盟是多么的渴求与迫切。
“辛苦了,林公使。”
“兰斯当侯爵阁下。”
“愿大英帝国与大日本帝国的未来蒙受神的祝福。”
“是的,我也祈愿两国友谊地久天长。”
兰斯当侯爵与林公使握手致意,互相说着客套话。
当然,客套话终究只是客套话。
“不过,友谊地久天长?”兰斯当侯爵听着林公使的话,心中不禁冷笑。
世上没有永恒的同盟。
兰斯当侯爵以及大英帝国对此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份同盟不过是基于英国和日本在远东及太平洋地区阻止俄国扩张的共同利益才得以达成。一旦目标达成,这尚未干透墨水的英日同盟,便会如仲夏夜之梦般转瞬即逝。
这就是国际外交的本质。
然而,即使是表面带着虚伪微笑的兰斯当侯爵,也并非对这份同盟毫无忧虑。
他想起了曾与本杰明·迪斯雷利一同引领大英帝国辉煌的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话:
“日本人绝不会满足于仅仅阻止俄国扩张。”
索尔兹伯里侯爵极大地预见了日本与俄国之间可能爆发战争的可能性。
联合王国的国王爱德华七世对此亦持相同看法。
“而且战争会因日本的先发制人而爆发?”
换作平时,这种论调可能会被当作无稽之谈一笑置之,但问题在于,种种迹象正在验证这一预言。
日本军方,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展现出极其活跃的举动。甚至,据驻俄英国大使的报告,俄国内近期抓获日本间谍的事件显着增多。
这无疑是在为与俄国的战争做准备。
正如索尔兹伯里侯爵与爱德华七世警告的那样,日本似乎已经做好了向俄国发起攻击的准备。
“这可棘手了。”兰斯当侯爵看着依然满脸激动的林公使,心中暗自思忖。
日本与俄国开战本身并非问题。兰斯当侯爵与大英帝国的外交官们早已对此可能性展开讨论。但这些讨论的前提是俄国因失去耐心而先行攻击日本,而非日本对俄国实施先发制人。
“在与清国的战争中,日本也曾在未正式宣战的情况下先发制人。”
这次,日本也极有可能重蹈覆辙。
对英国而言,这将是极为棘手的局面。这个时代,先发制人虽然可能在军事上占据优势,但在外交上却极为不利。若是未经宣战便发动攻击,则更是大大有损国际声誉。
因此,先发制人的行动必须具备充分的理由。即便没有,也得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哪怕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此外,若发动先发制人却遭遇失败,其后果将极其惨重。
倘若日本主动攻击俄国却惨败,极东地区的力量天平便会完全倒向那个寒冷冻土中的懒惰棕熊一方。
“绝不能容忍那种事!”兰斯当侯爵毫不认为日本会在与俄国的战争中胜出,因此对这一前景充满忧虑与警惕。
“还好德意志帝国此次未牵涉其中。”
自现任皇帝即位以来,德意志帝国以“世界政策”为名,向英国的海上霸权发起挑战。
虽然病情日益严重的索尔兹伯里侯爵被阿瑟·贝尔福实质性取代,后者似乎对德国的威胁并不以为意,但英国国内对德国的危机感却与日俱增。
尽管如此,英国也曾尝试修复与德国间日益紧张的关系,甚至设想与德国结盟。
在殖民地大臣约瑟夫·张伯伦(Joseph chamberlain)的主导下,英国试图打破其外交孤立,与德国帝国缔结同盟,甚至加入三国同盟。然而,这一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
如今,张伯伦将目光转向法国,但法国因去年重新燃起的德雷福斯事件以及由此引发的左右翼激烈冲突,国内政坛依然动荡不安。显然,此时的法国并无余力讨论与英国的同盟。
“看来未来要做的事多了。”眼前仿佛已浮现出堆积如山的文件。
兰斯当侯爵与日本外交官们举杯畅饮,却不禁叹息。
“阿嚏!”
然而,兰斯当侯爵并不知道——
“哼......好冷......”
与英日同盟看似毫无关联的德国,早已悄然登上了舞台。
......
冬季的波罗的海又狂暴又凛冽,还异常寒冷。
而且,越靠近俄罗斯,情况越发严峻。
但最让汉斯痛苦的,还是晕船。
就是这该死的晕船。
汉斯在前世也是一坐车就晕的人。
更何况是如今在这摇晃不定的船上乘风破浪?
简直就是地狱。
恶心反胃的感觉挥之不去,已经折磨了汉斯好几天,连觉都没能好好睡。
所以为什么我要说要去俄罗斯呢?
就在汉斯开始感到后悔时,海因里希王子用与上次见面时毫无二致的热情,猛拍着他的背说道:
“哈哈,汉斯!这副像女人似的模样可进不了海军啊?”
“我压根就没想进......呕!”
“哈哈哈!晕得这么厉害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哈哈哈哈!”
海因里希王子与汉斯这副抓着船栏呕吐不止的模样截然不同。他毫不在意仿佛能吞噬整艘船的巨浪,迎着冰冷的海风放声大笑。
在这晃荡的船上,他怎么能这么稳如泰山?
果然,水手就是水手吧。
“呕......抱歉,我可以回到船舱休息吗?”
“哎,别这样嘛,待在一起吧,伊莲妮已经进船舱了,要是连你也走了,我就太无聊了。”
海因里希王子无视了汉斯满脸的无奈,继续厚着脸皮说着。
果然,这些社交达人就是不懂别人的心情。
“你看,那些飞翔的海鸥。”
“......没看到啊。”
天空像出发时一样,阴云密布,一片铅灰,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暴风雨来袭。
这天气怎么看也不适合鸟儿飞翔。
“咳,总之,再过不久就能看见陆地了。准确来说,是喀琅施塔得。”
“波罗的海舰队的母港。”
“没错。穿过那里之后就是......”
圣彼得堡(cahkт-Пeтep6ypг)。
这是俄罗斯帝国的心脏,由彼得大帝为了开辟出海口的野心,在无数劳动者和瑞典战俘的尸骨上建立起来的城市。即使到了21世纪,它依然与首都莫斯科并列为俄罗斯的中心。
“而且,再过两年,这座城市还将迎来决定罗曼诺夫王朝命运的‘血腥星期日’。”
也是后来俄罗斯革命爆发、与美国平分天下的超级大国——苏联诞生的地方。
到了那时,圣彼得堡这个名字将消失,变成“列宁格勒”。
“或许这次旅行会是圣彼得堡在失去原名之前的最后一次造访吧。”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圣彼得堡因为名字过于德国化而被改为俄语名“彼得格勒”。
有些长寿的俄罗斯老人甚至经历了这样的变迁——他们出生于圣彼得堡,在彼得格勒成长,在列宁格勒生活,最后在圣彼得堡去世。
“但我估计也活不到圣彼得堡重新找回名字的那一天吧。”
不管汉斯何时去世,列宁格勒要变回圣彼得堡,也是将近一个世纪之后的事了。
除非历史发生重大改变。
“海因里希王子。”
“嗯?什么事,汉斯?”
“尼古拉二世陛下是怎样的人?”
“尼基?嗯......简单来说,他是个好人,同时是优秀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
说到这里,海因里希王子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
“但作为俄罗斯的皇帝......说实话,差点意思。”
“是吗?”
“是啊,如果俄罗斯是个立宪君主制国家,情况或许会好很多。但汉斯,俄罗斯帝国虽庞大,却是一个腐败而落后的国家。至今仍然充斥着中世纪的思维和习俗。”
“哈哈......”
因为疆域过于辽阔,行政效率不足,俄罗斯帝国至今还残留着“娶儿媳”的陋习和各种陈旧传统,与欧洲其他国家大相径庭。
难怪有人调侃俄罗斯帝国是现实中的“恶俗小说”或“狗血言情剧”的世界。
“不过,以尼基的能力来说,他真的很难驾驭这个帝国。啊,我刚才那些话,别告诉伊莲妮。”
汉斯点点头。
连海因里希王子都觉得尼古拉二世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历史的评价也一样。”
善良、勤奋却无能,堪称最糟糕的领导者。
这是对尼古拉二世的评价。
可以说,他是一个无论时代还是国家都不合适的人。
“呜───!”
“哦,看样子快到了。”
随着深沉的汽笛声响起,海因里希王子低声说道。
汉斯强撑着摇晃的身体,靠在栏杆上,抬起头向前望去。
不久后,一座停满巨大战舰的港口,以及隐约可见的宏伟城市轮廓,映入眼帘。
喀琅施塔得与圣彼得堡。
他们到达了俄罗斯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