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郑家新宅时,郑知南照例在院子里等我——
可我没第一时间过去,而是绕到我娘的院子里,刚刚把一箱一箱嫁妆给抬进了家门,我娘高兴极了,拉着郑伯母就要来检查自己的嫁妆。
显然,这段时间以来,我娘和郑伯母相处气极为融洽。
我娘属于那种性子软绵的傻白甜,需要孙姨那种刚正不阿的闺蜜,来中和一下我娘的“傻气”,而郑伯母一贯泼辣,倒是很对我娘的脾胃。
“娘,你检查好了不?有没有多了,或者少了什么。”
娘点点头:
“多了,也少了”。
这答案模棱两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郑伯母被这一箱一箱真金白银,罕见的宝贝给震了半天,没回过神。
“这箱子里,多了只金算盘,还有老头子那年给你准备的礼物。”
闻言,我沉默了,我没带走我爹送我的箱子,可生辰礼却早已藏在我娘的嫁妆里。
我苦笑叹息:
我爹这人吧,好得不够纯粹,又没坏到骨子里。
哎,真实很难评。
“娘,那少的是什么?”
把箱子抬出沈家前,我特地让嬷嬷核对了清单,按道理不会少什么要紧的东西呀。
我娘脸有些发红,支支吾吾了会,才道:
“我那压箱底的画册子不见了,旁的倒也不打紧,这东西是给你准备的,不对呀,你爹那老头子不可能扣下这东西。”
我心虚的厉害——
这东西,早八百年被我送给赵姐姐了,又被陈不闻给没收了,我去齐家赴宴时,娘提过这一档子事,本以为娘早就揭过这一篇了,结果娘又给我翻旧账。
我想了想,决定坦白:
“娘,你还记得赵姐姐不?”
娘愣了愣:
“好端端提赵家那丫头干嘛?”
我摸了摸鼻子继续道:
“还记得她那年生辰不?我要到你嫁妆箱子里,找点礼物给她送过去,可赵姐姐不食人间烟火,我找了半天,就找出你压箱子里的那几本书。”
“然后,送她了。”
“什么?”
我娘忽然跳脚,恨不得跑过去了拎起我的耳朵教训一顿,我赶紧藏郑伯母身后了。
我娘气得直拍胸脯,给自己顺顺气,深呼吸几口后,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自己看了吗?”
我摇摇头:“没看”。
闻言,我娘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赶紧,给老娘要回来,不然,我揭掉你一层皮。”
我顿时炸毛:
“娘,哪有这么小气的,送出去的礼物还能给要回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娘忽然连名带姓喊我“沈藏拙”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数到三,你麻溜给我去赵家要回来。”
我从郑伯母身后,探了个脑袋瓜子,贼兮兮回应我娘的怒火:“画册子不在赵姐姐手里,被陈不闻给没收了。”
早知道我就不说实话了,本以为,娘今日心情不错,正是坦白从宽的好时机,还是被我玩脱了。
娘忽然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冲着我笑:
“沈藏拙,你明日要是不把那画册给老娘带回来,你别指望我能点头,同意你的婚事。”
得——
我被娘掐中七寸了,本来我的婚事就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我追到了郑知南,搞定了郑伯母,结果呢?我爹和孙姨,对郑知南横挑鼻子竖挑眼,死活不满意,我容易吗我。
“好,我明日就去找陈不闻,把画册子给娘要回来。”
我娘的怒火终于消了下去,不知为何,郑伯母今日,似乎一直在笑,笑得特别古怪。
等我准备回自己院子时,郑伯母冷不丁地丢给我一句话:
“明日你去要画册子时,别带上南儿,记住,你一个人去,这是伯母对你的忠告。”
……。
我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是被我娘从被窝里揪着我的耳朵,拎起来的:
“出门,赶紧出门。”
我嘟嘟囔囔:
“娘,我有没有说过,你再这么揪我,你女儿就没耳朵了?”
到底是不敢再抱怨,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独自找陈不闻去了,我也奇了怪了,我娘平日里也不是这种小气巴拉的性子,莫非这画册子有古怪。
再想起当日,陈不闻和赵二姐姐那反应。
我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画册子,该不会是“春宫图”吧。
我还没见过春宫图呢,从前跟郑知南提过一嘴,就被他教训了。
我跟打了鸡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陈府,把刚准备要出门的陈不闻,堵了个正着。
陈不闻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哟,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沈大小姐能起这么早?”
被陈不闻这么一调侃,我忽然心虚了,怎么开口跟他要画册呢?难不成,我单刀直入,问他要回那春宫图,饶是我一贯厚脸皮,还真语塞了。
我支支吾吾:
“陈不闻,我想找你要点东西。”
陈不闻哦了一声:
“钱吗?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此地不宜谈话,走。”
我拉着陈不闻,往他家里拐,陈不闻原本是要出门的,瞧他那人模狗样,约莫又是去茶馆了,听说近日他名声暴涨,可受姑娘们欢迎了。
冷不丁被我拽回家门,颇有些幽怨。
这倒是我第一次上陈府来,在小厮的指引下,很快来到陈不闻书房,倒是没见到陈不闻的老爹,当年把我名声败得干干净净的江南第一先生。
还挺遗憾。
陈不闻瞧出我的小心思,凉飕飕开口:“我爹最近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话本子身上,成天把自己关屋里,哪有功夫管我,更别提见一见你这从小被他黑到大的天魔星了。”
我环顾了一眼他书房,倒是整洁干净,就是太多书了,根本不好找。
“陈不闻,你还记得赵姐姐生辰礼时,我送的礼物吗?”
陈不闻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
这一句“哦”被他拖得抑扬顿挫,瞧他那模样,肯定想起来了。
“我娘让我要回来,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送给赵姐姐的东西,你不该没收的。”
我伸手讨要:
“还给我。”
陈不闻转身,从他书架上,抽出一卷厚厚的《资治通鉴》,然后把《资治通鉴》的外壳扒开,又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内页抽掉,最后,把那本画册子递给我。
“不对呀,这不是我送给赵姐姐那一本呀,虽然封页都差不多,但我送的那一本明显更薄一些。”
陈不闻笑得鬼鬼祟祟。
“你那本,太简单了些,我给附赠了一些东西,你娘那一套太老古板了,听我的,要是想拿下郑知南,还得用上我给你的这一本。”
陈不闻笑得过于诡异。
我有些心虚。
脸皮有些挂不住了,拿起画本子赶紧溜了。
……。
我没想到,陈不闻这孙子,给我挖了这么大一坑,坑得郑知南欲哭无泪,可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