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是个孤儿,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
今天吃和善人家的饭,就和善一天。明天见着泼妇骂街,他也学人骂街。
反正就学了个半拉胡片,不好不坏。
吃不上饭了就各家转悠,吃饱了就找地方一躺,晒着太阳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听说许家挣了银子,就寻思来这打打秋风。
没想到..
想起来就一肚气。他眯着一只眼哼唧,瞧着许毅过来,哼唧声更大了,“哎呦,死人咯,胡生要给老子打死喽。”
张荣花就喜欢看热闹,也想在许毅这个侄子面前露脸,凑过来说,“打死也活该,谁让你给胡生惹急了。”
“大侄子,你可别信他的胡话,瞅瞅这一地的笋子,可都是他整撒的。”地上的土篮子一踢骨碌碌的往他脚边转,“看这薅的..”她啧啧两声,冲着黑痣嘟囔,“什么玩意啊!”
“得着老实人使劲欺负。该。兔子咬人了吧。”
她又给许毅解释。
这黑痣来的晚,又不想排队,你说就好好站在前边呗,反正空手来的,不占大伙时间也没人乐意说啥。
他不干,自己插队就插队,非撵胡生上后头替他排队。
胡生不去,他给人篮子扯了。
他仗着胡生是个读书人,使劲欺负。
可这胡生--是书生不假,也信道教啊。
撸袖子一拳就给他打出去了。
“....”
许毅差点憋不住笑出声,黑痣的哎呦声才让他忍下来。
“还不起来?”
“起不来,浑身疼,肋骨折了。我成残废了,你家养着吧。”
反正吃谁都是吃呗。
听说这许家最近挣了不少钱,顿顿吃肉嘞。
“起不来了?”许毅伸手探探他的肋骨窝,按了按,\"这疼?\"
\"哎哟,哎呦,疼死了。\"
手指往换了个位置,“这呢。”
“也疼。”
胡生正跟许大山解释墙的事,听着黑痣嗷嗷,浑身的书生气瞬间就散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外冲,“我让你叫唤,你再装我非给你打折了不可。”
许大山赶紧拉住他,“二小子在那看,你消消火。”
胡生委屈的跟许大山抱怨,“他看我是个读书人,就乱我道心。”
黑痣听着动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许毅明显感觉手下的身子抖了一下。
“....”
这么怂。
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手指又换了个位置,“这还疼?”
“疼。”黑痣咬牙切齿,“你家墙给我肋骨砸断了,你得养活我后半辈子。”
许毅摇摇头,压下眼里的戏谑,悲痛道:\"养你倒是行,不过我可能没机会了。\"
黑痣懵了,“啥意思?”
“你要死了?”
“不,你要死了。”许毅一本正经的胡诌,“你是不是其实哪里都不疼,没啥感觉,但心里就是憋屈,难受。”
黑痣一愣,对啊。
不对,他咋知道?
许旺拿着蝎子盒凑过来,“二哥,你咋知道?”
许毅认真道:\"你自己想想,肉砸到石头堆咋可能不疼。你这不疼就是有毛病啊。\"
对啊。
他咋就刚才摔倒疼那一下咋不疼了呢?
许毅继续,“你这是内伤。”
用巧劲往他肋骨下一按,让他疼的哎呦一声,“你看,是不是里面疼。”
还真是。
皮不疼骨头疼,难不成只是内伤了?
他可听说内伤的人看着好好的,没准走两步就得倒在路上了。
这可不行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彻底慌了,“那咋整?快叫大夫来给我治啊。”
“没事,别急。”许毅扭头跟许旺说,“你去把咱家窗下的紫瓶子拿来,就难闻那个。”
“昂。好嘞。”许旺眼珠子一转,抱着蝎子盒就跑,很快就把紫瓶子拿来。
许毅接过来递给黑痣,“你这又内伤肋骨又断了,活着也是遭罪,还不如喝了痛快。”
刺鼻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瓶盖就差一点就沾到嘴唇上。
百草枯那仨字,直直往脑壳里钻,吓的他抖成了筛子。
百草枯是啥东西他可知道。
他爹娘爷奶就是被百草枯送走的。
老太太给荒草打药,鸡吃草死了。
他小时候母鸡可比现在还金贵,肉更是年节都吃不上。
心疼鸡肉白瞎了,热水一秃噜拔了毛就给全家炖上了鸡肉吃。
全家中了毒,赤脚大夫也治不好,他抓蛐蛐回来就成了孤儿。
他疯狂摇头,“我不喝我不喝。”
许毅喊许旺,“给我按住他。”又劝道,“肋骨都断了,你活着也没意思。”
许旺的手刚按住他,他也不呻吟了,也不喊疼了,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我肋骨没断。”
见许毅拦住他,吓得赶紧拍胸口给他看。
“真没断?”
“保真。”
“那还赖我不?”
“不赖了。”他疯狂摇头。
许毅嗤的一声,把瓶子扔在地上,“早这样不就对了。”
想讹他?嫩着呢。
“草,许毅你个狗娘养的框我!”回过味来,他骂了一句,怕许毅追他,边跑边骂。
他不放心,得赶紧去看看内伤咋整。
就算赖着他也不想死。
“二哥,还是你有招。”
许旺满眼小星星。
许毅觉得好笑,“闲着无聊罢了。”
两人捡起满地的笋子进了院子,放在胡生面前。
胡生不太好意思,\"谢谢许小哥,等这墙我晚上给你砌上。:他有些尴尬,“我没寻思他能给墙撞倒,其实我没使很大劲。”
他是真不好意思了。
许毅摆摆手并不在意,“倒就倒了,不然过几天也得拆。”
张荣花耳朵尖听见了,“侄子,你拆墙干啥?不能是真买地皮了吧?”
许毅暂时不想让人知道。
随便打了个哈哈。\"早晚都得重修院墙不是。\"
张荣花瞅瞅倒了的院墙,收起了心思。可不就是,这院墙跟纸糊的似的。
大伙的笋子明显比往常少很多。
后山的笋挖没了,现在都往远处的山里去挖,来回脚程都得半个时辰。
“银子不好挣喽。”乡亲们出了门忍不住叹息。
胡生也发愁。没有了笋的营生,他可咋整。
当年锦衣玉食的,咋就没想着存上点银子花花。
咳咳。一文钱难倒读书人。
正发愁着,眼前多了一碗冒热气的开水,许毅坐在他对面,“您从前是教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