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利不仅仅向赵辉诈降,他还找守卫交州城的王通诈和。
王通虽然历经大败,但一直牢牢占据着交州城,黎利见赵辉大兵压境,他的主力却只能在交州围困王通,因此挖空心思想要忽悠王通交出城池。
黎利派遣自己的谋主阮廌进入交州,对王通道:“之前我们议定停战,我家大王也派遣世子为质,现在应当是将军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王通回绝:“我向朝廷禀奏册封陈王后人(其实就是等于议和退兵),朝廷还未批复,怎么能没有圣旨,私自撤退呢?”
阮廌是黎利身边的第一谋士,真实位面,就是他编纂了《平吴大诰》,被视为越南版的《独立宣言》。
若论武力值,十个阮廌都打不过王通,不过比脑子,阮廌就好使太多了。
他对王通道:“将军困守孤城,如今四境都为平定王(指黎利)略取,将军如果不撤退,那就只能在我国终老了。”
王通十分羞愤,怒道:“老子可不要在养猴子的地方养老,死也要死在华夏的土地上。”
阮廌笑了笑,又道:“派往京师的使者回来了,皇帝陛下说祖宗之地,不忍一朝弃之,还要与群臣商议。”
见王通面露惊慌之色,阮廌心中暗自得意,又趁热打铁:“将军莫慌,我有一计,将军可以先行撤出城,再上奏皇帝,这样,木已成舟,皇帝便只能允准了。”
王通反驳道:“你是要我挟制圣意?”
阮廌摆摆手,“非也非也,据使者回报,你们内阁的重臣们也支持撤兵,非你一人,你怕甚?”
王通有些心动,眼下城中粮草只能支撑不到三月了,再耗下去,粮食吃完,一样还是要降的,还不如现在体面的退出,还留有几分面子。
便对阮廌说自己要和城中的文武商议一下,过几天再给黎利一个答复。
王通召集城中文武商议议和撤兵之事。
武将方面,大家基本都同意撤退,都督方政更是大力支持。毕竟武将们是实打实的被黎利击败的,还是能认清形势的。
倒是文臣们一致都不同意。按察使杨时溪坚决反对,他大声驳斥道:“交趾郡县二十年,打仗打了十来年,哪次不是朝廷派来大军就灭了叛贼,怎么可以私自议和撤兵?”
先前,黄福是交趾布政使,后来仁宗觉得黄福是个人才,就把他召回去了。派来陈洽接任,结果陈洽是个能打的,但只能打一点点,在跟随王通征讨黎利时,陈洽不幸战死。
于是由按察使杨时溪暂掌布政使印,所以,杨时溪不同意撤兵,王通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当着大家的面骂他:“你个笔吏懂个屁的打仗,仗都输成这样了,整个交趾都丢光了,还打个屁,不撤只能在这里饿死。”
杨时溪怒道:“身死是小,失节事大!我受朝廷诏命,守土有责,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投降黎贼。”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交州知府何忠偷偷对杨时溪道:“杨公,王通身怀异心,迟早要坏事,不如让我潜出城去,北上广西去求援。”
杨时溪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你去求援,不等援兵到达,王通恐怕就要开城投降。”
何忠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华夏故土,怎忍弃地退守?我等如何有面目见文皇帝于地下。”
两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杨时溪派人协助何忠,半夜从水门偷偷潜出了城去。
何忠也是个猛人,由于怕被黎军发现,不能划船渡过红河,他只得下到河里,试图游过红河去。
要知道此时正是雨季,红河水深浪急,河面宽达六七百步(一公里),换个奥运冠军也不一定能游过去,何忠怀揣着一颗报国之心,心一横,硬着头皮跳入了河中。
哪知道何忠没游得二百步远就脱了力,被滚滚的红河水给冲走了。
好在上天眷顾,河水将何忠冲到了河中一处沙洲上。
何忠幽幽醒来,身体疼痛不已,稍稍检查了下,好在只是有些皮肉伤。
何忠在沙洲上辨明了方向,继续往对岸游去。
沙洲在河中间,距离对岸也不过二三百步了。这回何忠一鼓作气,终于游到了对岸。
何忠知道对岸肯定有黎军的人马,小心翼翼地向前潜行着。
忽然,何忠发现,远处月光之下,有个穿着甲胄的壮汉正在不紧不慢地逡巡着。
何忠赶忙伏倒在一旁的水沟中。
他估算了下,此处离昌江城应该不足三十里了。
“看来昌江已为黎贼所得。”此前交州还没被围死时,还收到过昌江告急的消息,何忠只以为昌江已经被敌所占。
那壮汉也突然回头,狐疑地看向了何忠这边,没看到什么,却还是张弓搭箭,朝着何忠方向射了一箭。
“嗖”地一下,一支羽箭几乎是擦着何忠的身体,扎到了身后的泥土中。
何忠暗暗叫苦,伏在水沟中,一动也不敢动。
那壮汉狐疑地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远处有另一名哨探过来了,拔刀出鞘,警惕地张望四周,轻声问那壮汉道:“怎么回事?”
用的是标准的南京官话。
那壮汉摇摇头,“我以为是黎贼摸过来了,看错了。”
另一人嗤了一下,“吓人巴拉的,胆小的一比。”
两人说完仍旧散开,继续巡逻。
何忠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是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过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看看没人了,这才起身继续潜行。
他不敢再直直地往东,那里是昌江的方向,他变换方向,改走东北面,想避开昌江城。
走了又有五里地,一直未再见着巡游的敌人,何忠胆子大起来,心说求援要紧,撒腿开始大踏步前行。
“班拉哀?”(越南的蕃语)忽然一声低喝传来,何忠一惊,脚下一滑,噗通一下摔到了边上的农田里去,顿时陷在烂泥中,挣扎个不停,一时竟爬也爬不起来。
一个没有甲胄,只包了个头巾的男人,手持着刀摸了过来,见了何忠,一脚将他踩住,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班拉哀?班登嗨得蓝几?(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