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英粟儿还是没到校上课。
教学楼后面的桉树林里,善解人意的安安看凌维心神不定的样子,给他出主意:
“你们班班长肖笑言不是和英粟儿是好朋友吗,要不,找她打听一下?”
凌维阴沉着脸,低头抽烟,沉默不语,听安安一说,蹲下身,靠在桉树干继续吸烟。
一旁的杨八五见他不响,也蹲下身:“今上午杨剑老师找瞿阳和胖大庆落实了,好像是英粟儿打的瞿阳。”
说罢,小眼睛滴溜着留神凌维面部表情,见凌维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心领神会,将手中烟头摁在地上:“这事交给我,我去办。”
课间,杨八五在走道上堵上了肖笑言打探英粟儿没来上课缘由。
肖笑言抬起眼梢斜着杨八五:“英粟儿和你一个班,她不来上课,你倒来问我?”
杨八五:“我是听说她请了病假,但不知道为什么,是和瞿阳打架有关吗?”
肖笑言:“那我问你,她和瞿阳打架是怎么回事?”
“我没看到,她们打架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听说是英粟儿打了瞿阳。但是怎么英粟儿又不来上课,都两天了。”杨八五挠挠后脖颈,费脑子的样子。
肖笑言的眼神越发斜视起来,撇着嘴角:“咦?杨八五,你怎么对这事如此上心?你什么意思?”
“嗨,我能有什么意思。是凌维的意思。事情弄不明白,凌维……”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肖笑言也听说了英粟儿和瞿阳打架的事,也听说了凌维也被牵扯进去。
这桩打架事件产生两个名词:
一个名词是——“黑板擦事件”。
据说是英粟儿首先用黑板擦飞出去,砸在瞿阳脸上,然后,两名女生在初三一班教室的黑板下,不到十平米的地盘上,来回拉扯撕打好几个回合。
再一个名词当然就是——“英雄救美”。
肖笑言眼巴巴望着杨八五,等着他的下半句话,等了一会儿,没下文了。于是说:“凌维和英粟儿并不认识,他还想怎样?”
“嗨,好人做到底呗。”杨八五笑得很暧昧。
肖笑言是个聪明人,她突然间恍然大悟,并且来劲了:“那行,我今晚去趟英粟儿家,打探好消息告诉你们。”
肖笑言是有私心的,她知道瞿阳她们一直欺负英粟儿,她作为英粟儿的好朋友,势单力薄也帮不上她,大多时候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如果英粟儿搭上凌维,也许……
当晚,英粟儿正和妈妈洋子在餐厅做梅花。
餐桌上放着一只瓦数很小的电炉,下面垫着块木板。电炉上是方形铝盒,盒中放了些装药丸的蜡壳,正在一点点融化。
一旁放着一些干树枝,药丸蜡壳,染料,还有一小盆清水,一只花瓶。
“粟儿——英粟儿——”,远远的,窗外传来呼喊声,客厅那边。
英粟儿立刻站起来,几乎是扑过去,趴窗台边俯身看下去,是肖笑言。
“快上来。”英粟儿一乐,连连招手,然后一蹦一跳,跑到客厅门口,早早开了门,等着女友。
肖笑言出现在门口,她小心地往屋内探头张望。
“快进来吧,我爸爸不在家,出差了。”英粟儿一把将好友扯进来。
英粟儿将肖笑言带到餐厅。
“洋子阿姨,做什么呢?”
“笑言来了,做梅花。粟儿生病在家,带她玩玩,你来得正好,一起做。”
肖笑言坐下来,三人看着铝盒里的蜡壳渐渐融化,蜡烛香气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
待盒中蜡烛全部融化呈液状,洋子再将事先稀释成水状的染料,用滴管一滴一滴地滴入蜡液中。
蜡液变成了红色。肖笑言叫起来:“哇,太漂亮了,这颜色,红彤彤的。”
洋子用无名指指尖,在红色的蜡液表面轻轻一碰,指腹蘸了薄薄蜡液,将手指浸入旁边那个装满凉水的小盆子里。
一片小花瓣,从洋子指尖脱落,轻盈地飘荡在水面上。
英粟儿看着,兴致来了,跃跃欲试:
“妈妈,你手大,你做大花瓣,我和笑言手小,正好做小花瓣。”
妈妈伸手轻轻捏了捏女儿娇嫩的小脸蛋:“玩儿,你最高兴。”
然后说“笑言,会了吧?”
“这个简单。”肖笑言说着,学着洋子,成功地做了一片小花瓣。
“那你俩先做花瓣,我去看我的电视剧了,粟儿做过,你们自己玩儿吧。”
洋子说罢,便起身各自去客厅看电视,留两个孩子在餐厅里做梅花。
小盆里已飘着大大小小很多花瓣。
肖笑言看着英粟儿的脸蛋,被小电炉的光照映得白皙红润,没有一点点病容。
英粟儿:“笑言,你用大拇指,我用小指,我们做大大小小的,好吗?”
“嗯。”肖笑言嘴巴答应着,却伸长脖子往客厅探视。
英粟儿见状,问:“干嘛?鬼鬼祟祟的。”
电视机里传来热剧《青青河边草》主题曲,洋子正在追剧,因为早班、中班、夜班三班倒,有一集没一集地看着。
“我妈就喜欢看这些无聊的肥皂剧,真要命,四十多集呀,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受不了。”英粟儿一个劲摇头。
肖笑言收回脖子:“你不是病了吗?我看你精神抖擞的。”
“是病了,昨天还发高烧呢。今天好了。咦?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全校都知道了。”肖笑言说着,用手捂着嘴偷笑。
“……?”英粟儿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肖笑言脸上。
“你把瞿阳打了?”
英粟儿挑眉,满脸问号加惊叹号:“……?!”
“打了人你还装病。咯咯咯……”肖笑言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肖笑言根本就没给口舌不是很利落的英粟儿插嘴解释的机会,唧唧呱呱。
“别人都这样说?”半晌,英粟儿才瞪着眼睛问,一副有口难辩的神色。
“那么多人看着,还有那什么‘英雄救美’。”
“什么什么呀,我脑袋都大了。当时,乱成一团糟,我都稀里糊涂的。”
肖笑言也很快做出一朵小梅花,说:“今天下午,瞿阳被杨剑老师叫到办公室问话。还有胖大庆。全校师生一致认为是你打了瞿阳。”
“冤枉呀,下个月,再下个月,一定六月飞雪。”
“你还喊起冤了,咯咯咯……男朋友换得挺勤,啧啧,先是冬旭,现在又是凌维。”
“你胡说什么?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
“呵呵,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我是知道的,可是人家凌维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肖笑言笑得鬼戳戳的。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英粟儿是一头雾水。
哪跟哪呀。满世界小不正经。
“我和凌维做了近三年的同班同学,你见过他理睬过哪个女生吗?出了名的高冷,从不跟女生啰嗦,怎么就偏偏‘英雄救美’了?”
“我哪知道,我连这个人都不认识。”
“不认识,那天不是他帮了你吗?”肖笑言停住手里的正做着的梅花,眼珠子直盯着英粟儿脸。看她倒委屈巴巴而又一脸不明白的样子,说:
“我看你不仅是吓病了,还吓傻了。”
“……”
说话间,冷水盆中漂浮着无数鲜艳的红色小花瓣。
英粟儿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出五片花瓣,用铝盒中的温热蜡液将花瓣大头一端,五瓣一组,一片一片粘贴在一起,
然后,再将一朵又一朵制作完成的小梅花蘸了蜡液,粘在造型奇异美观的树枝上。
很快,一支栩栩如生的梅花枝便大功告成。
肖笑言接过梅花枝,插在花瓶里。
“做得怎么样了?”洋子从客厅走过来。
电视机里传过来一个深情老男人的粤语广告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洋子阿姨,做了很多小梅花了,你看。”肖笑言指着桌上一堆梅花和一支完成的梅花枝。
洋子:“不错,九点多了。粟儿,笑言,你们困不困啊?要不要去睡觉啦?笑言在这儿睡吧。”
英粟儿将一只手臂伸进妈妈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抱上去,整个人贴着妈妈的臂膀,央求:
“再玩一会儿嘛,明天能不能不去学校呀?”
“好啦,小懒虫。”洋子微笑着,弯曲食指轻轻刮了一下英粟儿可爱的小鼻头。
肖笑言看着英粟儿撒娇,一脸嫌弃,直摇头:“啧啧,多大个人了,鸡皮疙瘩掉一地,洋子阿姨,你就惯着她吧。难怪钱颖老师会说‘蚊子叮一口也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