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松开手,放平脚跟,结束了这个吻。
她的眼睫不停颤抖,垂着眼,不敢看他。
全无方才的大胆。
封华琰沉下声音命令,“抬起头,看着朕。”
嘉萝慢慢仰起头。
她的脸很红,眼底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使封华琰看不清倒映在里面的、他的身影。
他的心头飞快掠过一丝不悦。
他不要这样,他要她的眼中装满他。
他俯身,擒住了那抹柔软。
视线中,她睁大了眼,眼底的水雾荡漾着、消失不见。
他撞碎了水雾,重新在那汪清澈的泉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样的认知,让封华琰感到一阵心安。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眼前女子是他的,他可以操纵她的悲喜,乃至命运。
满目虚妄中,只有她是真的,也只有她的靠近不曾让他产生迷乱、恶心的感觉。
他遵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将她拦腰抱起,越过满室烛光,与她一道跌入床榻。
床幔层层叠叠落下,如垂落的花瓣,护住花蕊处最动人的风姿。
幽幽烛光摇曳着,在墙壁上映出一对交颈璧人,他们面对面拥抱着,宛如双生的藤蔓,至死方休。
直至日落,墙壁上的人影才分开。
封华琰双手撑在床面上,看着身下的女子。
她的脸很红,好似喝醉了,那抹绯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艳。
他喘着气,拢了拢她濡湿的鬓发,低低唤了一声。
“阿萝。”
视线中,她本快要合上的眼睛因为听到这两个字猛然睁大,她的身体连同眼底的水光一同荡起波澜。
“陛下。”她有些茫然地开口,尾音发颤。
“阿萝。”封华琰又唤了一声,用行动告诉她,方才她没有听错。
“日后私下里,便唤朕的名字。 ”他道。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嘴唇翕动。
封华琰本以为能从她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不曾想,她竟有些窘迫地问道:“陛下的名讳为何?”
封华琰嘴角的笑有一瞬间凝滞。
“臣妾从前卑微,不配知晓陛下名讳。”
封华琰耳边响起嘉萝的声音。
是了,她确实无从知晓他的名字。
便是他,继位后也再没听旁人唤过他的名字。
“光彩之华,美玉之琰,朕的名字是华琰。”封华琰道。
“华琰。”嘉萝重复道,“陛下的名字真好听。”
封华琰笑笑,“礼部拟名,自是选寓意好的字上呈,朕的名字不过是先帝随手指的,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好听了。”
“臣妾失言...”嘉萝忙道。
封华琰很快打断她的话,“朕并未责怪你。”
“阿萝,你记住,这世上你我是最亲近、最利益相关的人,你在朕面前,不必伪装,朕不喜欢你像旁人一样害怕朕、畏惧朕。你明白吗?”
嘉萝点头,“臣妾明白了。”
封华琰摸了摸嘉萝的脸,很有些安抚奖励的意味。
嘉萝顺从地垂下眼睑,蹭了蹭他的手掌。
封华琰眼底闪过暗芒,手指移到嘉萝唇边,轻轻摩挲。
方才情事是他唯一一次感到畅快的,身体的交融填满了他身体缺失的一块,久违地,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真真切切拥有一个人,竟是这样让人心动、快活。
过往的厌恶、抵触,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封华琰不知道自己的心病是真的好了,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嘉萝,他才不感到恶心。
他无暇去想这些,只愿与她再赴深海,溺毙其中。
他俯身,正欲落下一吻。
殿外忽然响起苏公公的声音。
“陛下,贤妃娘娘突发喘疾,想请陛下......”
“滚!”封华琰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带着雷霆之势在众人耳边炸开。
殿外伺候的所有人全部吓得扑跪在地。
苏公公擦了擦额前冷汗,直觉老命休矣。
他就不该问。
方才殿内传出那样的声音,足见陛下对谢嫔娘娘的喜爱,要知道,他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在侍寝时发出声响。
他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敢为了贤妃的嫉妒心坏了陛下的好事。
如今陛下盛怒,他...他怕是完了。
封华琰确实怒火中烧。
不仅因为被外面的声响打断了动作,也因为贤妃的嚣张与跋扈。
贤妃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法子引他去风华殿。
从前他只觉得贤妃可笑愚蠢,从未如现在般羞愤震怒。
贤妃的手伸得太长,直戳戳指到嘉萝眼前,要在她脸上扇巴掌,还是在这种时候。
封华琰不能不怒。
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被下了面子的窘迫,尤其嘉萝还用那样清澈的眼神望着他。
他缓了缓气息,抚平脸上近乎扭曲的神色。
“朕不会离开的。”他对着嘉萝保证道。
不曾想,嘉萝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展露笑颜。
“华琰,你还是去吧。”
封华琰耳边响起嘉萝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
“臣妾从昨日琢磨到今日,隐约明白了陛下的处境与身不由己,臣妾不愿陛下为难,陛下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必考虑臣妾的感受。”嘉萝道。
封华琰耳边轰鸣,身体变得僵硬。
“我知陛下不愿成为女子附庸,但贤妃娘娘家世显赫,身后有大司马撑腰,陛下不可急于一时。”嘉萝又道。
消化了很久,封华琰才明白嘉萝话里的意思。
一开始,他以为嘉萝知晓了他准备扳倒王检的图谋,洞悉了他多年的隐忍蛰伏,看破了他的伪装。
实则不然,因为他的语焉不详,嘉萝并不知晓他被话本控制着爱上的女子是白秋岚。
以她的视角看,天下能让他被迫与之共享天下的女人,唯有贤妃。
所以她劝他,不可轻举妄动。
万幸,她并不知他全部的图谋和秘密,也不知他对她的算计。
看着嘉萝满是担忧的眸,封华琰心底掠过不忍。
她如此信任他,全心全意为他考虑。
可他却想要她的命。
想到可能会失去嘉萝,封华琰心中堵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考虑如何欺骗她的感情,让她对他死心塌地。
可现在......
罢了,这么多年,他身边从没有可心的人。
好容易出现一个,他舍不得也很正常,何必对自己过分苛求,想留便留吧。
待他扳倒王检,独揽大权,纵然她身负妖妃之名,他也能保住她。
这般想着,封华琰心底郁气彻底消失。
王检他要杀,嘉萝他也要护。
他是皇帝,大权、美人,有何不能兼得?
“好,朕知晓了。”封华琰没有解释白秋岚的存在,从善如流应下。
“朕去去就回,你好生休息。”封华琰直起腰身。
嘉萝手撑着床面,正准备起来,肩膀忽然被封华琰按住。
“不必送朕。”封华琰按着嘉萝的肩头,使她躺回床榻,扯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他说罢,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身子太凉,朕好不容易暖热,若见了风,又要凉下来。阿萝最好听朕的话,莫要让朕一番辛苦白费。”
“陛下!”她垂下眼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声音拉得很长, 有点薄责、也有点嗔怪,让人又爱又怜。
封华琰不禁笑出声。
笑声传到殿外,惹得苏公公一脑门官司。
方才还在盛怒中的陛下竟然笑了?
这是被谢嫔娘娘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