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老家是天津郊区的一座宁静小村。那里的岁月,仿若被一层古朴的纱幔所笼罩,简单而纯粹。然而,在那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却潜藏着一段令我至今回想起来仍毛骨悚然的恐怖经历。
在我们十里八村的习俗里,但凡谁家操办白事,灵堂前总会摆放一组极为精巧的面捏祭品。它们与香炉、猪头以及其他供品整齐排列,透着一股神秘而庄重的气息。这些面人儿,大多是古代戏曲中的经典角色,八仙过海的仙人、舞台上的旦角、温婉的青衣、沉稳的老生等等,无一遗漏。每个面人大约有20厘米高,稳稳地固定在高粱穗的杆上,再经匠人精心用颜料上色,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能从杆上跃下,演绎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捏面人儿的师傅们个个身怀绝技,那一双双巧手仿佛被赋予了魔力,能将普通的面团变幻成栩栩如生的艺术珍品。小时候,每当临近出殡之时,在逝者家属的应允下,带着孩子的大人们便会如潮水般一拥而上,争抢那些面人儿,只为给家中的孩子带一份别样的“玩具”。毕竟在那个物资匮乏、经济落后的年代,农村的家家户户都难以拿出余钱给孩子购置玩具,这些精美的面人儿便成了孩子们眼中不可多得的宝贝。
记得那时我刚满10岁,有一回,我去一个极为要好的同学家中玩耍。她神神秘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面人递给我,说道:“给,这个给你玩。”我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身着橙红色华丽戏服的女子形象,恰似评戏里明艳动人的花旦。她的眉眼间仿若藏着灵动的神韵,举手投足皆是唱戏时的优美姿态,头上还别着手工制作的小绒花,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入微,让人忍不住惊叹。我满心欢喜,爱不释手。同学见我如此喜欢,大方地说:“看你这么喜欢,就送你啦!”
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面人祭,以往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争抢,从未曾想过自己也能拥有。那一刻,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地拿出这个面人,如同小女孩拥有了心爱的芭比娃娃一般,满心欢喜地与它玩耍。
然而,美好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诡异的事情毫无征兆地降临了。那夜,我如往常一样沉入梦乡,却没想到,一场恐怖的噩梦就此拉开帷幕。梦中,那个平日里爱不释手的面人竟缓缓有了生命,它从小小的面人形态逐渐变大,最终幻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那身橙红色的戏服,色彩却不再鲜艳,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它的面色如纸般死白,毫无血色,双眼空洞无神,却又仿佛死死地盯着我。
突然,它身形一闪,毫无预兆地从屋子的角落里猛地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我被吓得亡魂皆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我不顾一切地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当时,我只当是一场普通的噩梦,并未放在心上。可谁能想到,这仅仅只是恐怖的开端。此后的日子里,同样的噩梦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魅,频繁地纠缠着我。每一次,它都会以各种令人胆寒的方式出现在我的梦中,或是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阴森的低笑,或是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而我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中拼命奔逃。每一次从梦中惊醒,我的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那时,我与爷爷奶奶一同生活。但由于内心的极度恐惧,我根本不敢将这些可怕的梦境告诉他们。况且,爷爷奶奶甚至都不知道我拥有这样一个小面人儿。每次玩耍过后,我都会小心翼翼地将它藏进柜子深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恐惧也一并藏起来。
可是,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恐惧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束缚。终于,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后,我确定这一切的诡异都源自那个面人。极度的恐惧让我的理智彻底崩塌,我疯了似的抓起那个面人,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摔得粉碎,随后连滚带爬地跑到家门外,将那些碎片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垃圾坑。
离开垃圾坑时,我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张望,生怕那个恐怖的“它”会跟上来。那一路,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神奇的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关于那个面人祭的噩梦。原本被恐惧笼罩的生活,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回想起那段童年时光,其实充满了孤独与寂寞。父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将我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惧和心里话,我无人倾诉,只能独自承受。这件事,我一直深埋在心底,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直到前几天,我才鼓起勇气,将这段尘封多年的恐怖经历告诉了我的老公。
如今,每当听到各种各样的灵异故事,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个被恐惧支配的童年。倘若当年我能勇敢地向家长诉说,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便时隔二十多年,那段恐怖的记忆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依然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