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脸上浮现出敬意，“夫子所料不差。”
章越轻轻拂去压在梅花枝头的落雪，“那群老学究们怎么说？”
‘若离’跟着踱步过去，回想起那些夫子们群情激奋，激动地挥舞着书卷朝他走来，微微叹道：“我所做之事，离经叛道...”
章越低低的笑了声，“女子学堂，亘古未有，你胆子很大，所做之事，确实是离经叛道。”
‘若离’低笑不语，从容回道：“陛下也这么说。”
章越捋着发白的胡须，眸子里仿佛洞悉一切，“你又是如何说服的陛下？”
‘若离’眉目中带着自得，回忆起若离说过的话，“从前未有，此后未必！”
“哈哈哈...”章越爽朗笑着，“老朽只教授过男子学堂，手下也曾出过十几位进士，难道只用这句话就想让老朽去教女子读书？”
‘若离’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
“凡有医者，救人害人一念有之，凡为官之道，必先正己，然后正人。夫子是名士，天下的学问道理自在己身，想必比晚辈更懂得女子的聪明才智并不逊色于男子...”
章越细细的看着‘若离’，望着这年轻后生，苍老的面容下满是复杂，叹了口气，“老朽也非是那冥顽不灵的老学究，早年教导过世家贵女们读书识字，一些贵女的才识的确比我的门生们还要聪明，可女子从属于男自古有之，那些人养在深闺，又岂是这般容易被打破的，是是非非，悠悠众口...所选之路太过艰难，史无前例，你可知道？”
‘若离’沉重的点头，他知道...
女子就像那灯笼一样，拥有灯笼芯的灯笼，才会锦上添花...
可若是连这个都办不好，那小丫头也太可怜了不是。
“晚辈省得...”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无法阻止悠悠众口，可公道自在人心...晚辈愿做这出头鸟，只为后人庇福荫！”
他可以闭口不言，也无法阻止这悠悠众口...可总要有人去书写她们，不是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啊...”章越望着饱经风霜雨雪，越发显得幽香扑鼻的红梅，轻轻拂去枝条上的白雪...
要出山么？
名利声望他都有了...
如今也已年迈...
“你且回去吧，容老夫想想...”
‘若离’眉目微颤，敛去眸子里的失落，恭敬告退，“是...晚辈告退！”
临近外门时，‘若离’回首望着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朗声微笑道：“...若是有可能，夫子将会是男女学堂载入史册的第一位先生。”
说完，‘若离’转身潇洒离去...
小书童撇了撇嘴，‘男女学堂？夫子才不会去呢...’
章越盯着‘若离’的背影，眼里渐渐涌上一层笑意。
书言转过身时，不经意察觉到夫子嘴角扬起的笑意，忍不住揉了揉眼。
“...”
夫子这是答应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夫子你就变！心！了？？？
...
一个月后...
筛选完争相报名的学子后，‘若离’用力揉了揉肩，吩咐人将名单分发下去。
若垣正在庭院艰难的维持着秩序，口干舌燥的喊着，“事先说好，进了学堂后，学子由学堂统一管理，父母严禁插手！”
“进了学堂，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要遵守学堂规定，违令者逐出学堂！”
...
过了许久后，外面吵吵嚷嚷的局面才消停下来，若垣进来猛灌一壶茶水。
看着‘若离’气定神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阿离！师兄我这才发现你变了...”
‘若离’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副你怎么这么快发现的样子。
“外面那群都是吃人的猛虎，你还在这气定神闲的！”若垣怒其不争的说道。
有史以来第一次，送到学堂里的学子们，男女不限。
光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够心惊胆战的...
“新的事物总会有冲击感，无妨，时间长了，他们就接受了...”‘若离’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书，淡淡道：“现下我只是在世家贵族里选一部分人，毕竟他们大多数是奔着章越老先生的名头去的，有些规矩，他们不会破...”
若垣点点头。
这倒是说的没错。
学堂能请到老先生做大拿，足以吸引青年才俊...
“忙活了一天，辛苦了，走！师兄，我带你下馆子！”‘若离’拍了拍若垣的肩膀，率先朝着廊道走去。
“那咱们还去吃御膳坊！”若垣急忙跟上去，“昨个儿那道海肠饭不错，味鲜爽嫩...”
“好！再给你加一道炙羊肉...”
...
学堂的第一天...
意料之内的出了乱子。
‘若离’刚走进学堂前院，就听到章越老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枉你们还是世家子弟！你们的学识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若离’皱了下眉头，脚步加快了些许。
学堂内，章越手里拿着戒尺，角落里乌泱泱的站了一众灰头土脸的学子。
他在学堂上来回迈步，“今日老夫便告诉你们，何为才，何为德！”
若垣侧头瞧见了站在窗外的若离，松了一口气。
低声道：“阿离你怎么才来？”
‘若离’唔了一声，瞧着男女学子泾渭分明的模样，不经意道：“吵起来了？动手了吗？”
若垣摇了摇头，“没打起来...这场矛盾出来是早晚的事，不过夫子可气得不轻...”
‘若离’赞同的点了下头，聚精会神的看向章越老夫子的方向，喃喃道：“老夫子久不出山，开篇第一课，够这帮学子学的...”
若垣也聚精会神的听着，嘴里嘟囔着，“表面看夫子文绉绉的，没想到脾性也这般大...”
...
走到讲书的位置，章越看着这群年轻后生，那双满是苍老的眸子下满是沉稳与从容，“为什么觉得女子读书无用？”
他指着刚才带头的学生，“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