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与安德鲁吃完饭,去街上逛了逛。
轮子恶魔的传闻已经在这座小城里流传开来,随便打听就能听到无数个版本,大同小异。
巨大的轮子,滑稽的表演,被碾成碎片的人体组织。传闻大体是围绕这三个元素,只是细节不同。
有人说这个恶魔是被邪教徒召唤出来的,还有人说,恶魔原本是城中人,因为过得不好把自己献祭给魔鬼,换取了强大而邪恶的力量。
还有人说,这个恶魔是圣凯瑟琳剧团的老板研究出来的。
最后一个说法流传最广,因为有不少人都看过剧团的表演。而在剧团的最后一次演出,也是最着名的那次演出上,那三个堪堪到人膝盖高的演员令人印象深刻。
一个矮子就足以令人惊奇了,何况是三个,据说他们还是三兄弟!
圣凯瑟林剧团因此名声大噪,可老板却在那场演出后失踪,剧团也随之解散,演员们各奔东西。
不得不说,这种街头巷尾的故事相当真实,细节充足。爱丽丝听得津津有味,认真记下了她认为有用的部分。
午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把本就不干净的街道浸得满是泥水。爱丽丝提起裙子小心脚下,安德鲁则打起了一把伞。
沿街穿巷了解不少消息,爱丽丝低头,看着自己踩过的地方隐隐约约还有着另外一道痕迹。
那是个小而深的脚印。
对方个子不高,体重相对来说却不少呢。爱丽丝回忆了一下目光扫过的人。奇怪,除了那些贵族,平民里会有这种营养极度过剩的人吗?
“克雷斯先生,您见过天生特殊的人吗?”
爱丽丝随口问道。
安德鲁点点头:“我见过畸形秀,里面有不少肢体奇特的人。”
他很不忍:“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明明是那么不幸的事,却要反复拿出来,被展示,迎合着观众大笑。”
在这个年头,畸形的孩子很高的概率被遗弃。一旦流落街头,等待他们的,要么是被到处驱赶,然后饿死,要么就是用自己的痛苦来表演,换口饭吃。
时间久了,畸形的就不只是身体。
他们会拼命逗得观众前俯后仰,勉强在喝彩和笑声中,汲取几分存在的价值。
一旦灯光落幕,热度不再。他们的人生也到了尽头。
安德鲁有自尊,极力避免自己的容貌展示在别人面前,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恰恰是被爱过的证明。
因为被爱过,知道人是怎么活着的,所以才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堪成为表演的道具。
“参加这些演出的人,是为了活着。”
爱丽丝看了眼安德鲁,
“克雷斯先生所追求的东西,已经不只是生存了呢。”
安德鲁没有否认:“爱丽丝小姐,我总觉得您可以很轻而易举的看穿我的内心。”
“其实我还是需要生存的,谁不想活着呢?但如果有机会,我愿意搏上一搏。”
“克雷斯先生,您需要什么样的机会呢?”
爱丽丝站定,仔细观察着这段路上的痕迹。
安德鲁老实道:“成为善人的机会。”
“这是我妈妈所希望的。她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救赎。我想,如果我能成为连上帝都认可的善人,妈妈一定会高兴。”
“您的母亲也信教?”
“嗯,她很虔诚。她希望她的祷告能为我找出一条路。她也确实做到了,在她去世的时候,拉兹教会接受了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安德鲁没有再往下说。
爱丽丝猜,因为接下来他做的事是背叛了教会的。
天主教禁止亵渎尸体,监守自盗的守墓人明显是上不了天堂了。
当然,拉兹教会还不知道这些事,神父对外宣称的是守墓人失踪,墓园一切安好。
“克雷斯先生,希望您可以获得您的救赎,成为一位善人。”
早已知晓安德鲁私下交易的爱丽丝没有揭穿他,语气平和,
“我们可以回去了,晚上再来。”
随着他们离开,不远处的街角转过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披着一件大衣,从头到尾都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天生苦瓜,却偏要笑的脸。
他走到刚才爱丽丝的位置,尖声:“那个女人刚才在看什么?哦,我讨厌她什么都看不起的样子,跟那个圣凯萨琳一样。”
“她想干什么?难道她真要学习圣凯瑟琳,坚持死在斧头下吗?”
他像是在和人聊天,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这个身材高大的苦瓜笑脸人,也就撇撇嘴,大摇大摆走了。
他走过的地方,脚印又小又深。
……
“爱丽丝小姐,您确定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吗?”
安德鲁小心提着灯,行走在街上。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街道空空荡荡的,两侧的店铺紧闭。
柔和的月光不会灼伤白化的脆弱皮肤,安德鲁穿上了爱丽丝买的礼服,连发型都好好捯饬过。
爱丽丝打扮的同样贵气优雅,手持着折扇回答他:“这是观看话剧的装扮,自然和平时不一样。克雷斯先生,高雅的艺术需要尊重。”
安德鲁很不自在,像是身上有蚂蚁在爬一样:“贵族平时都穿这个吗?太难受了,我甚至不敢用力,怕扯坏扣子。”
“不用进行体力劳动,自然就穿的好一点。好了,注意周围,克雷斯先生,别大意。”
爱丽丝留心着四周的动静,随口回道。
安德鲁没有说话,全神贯注张望着。
周围太静了,静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时,是那么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