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柳钰与裴清垣一起去正院用早饭。
成安伯府明面上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一家人一起用饭。
柳钰之前跟裴清垣说过,都已经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她的陪嫁里也有厨子,不如自己开火做饭。
成安伯府条件差,饭菜份例与她未出阁时差了太多。
一大家子的人一共才吃那么几个菜,而且素菜偏多,看着就没胃口。
她又不是没钱,她的陪嫁那么丰厚,自己开火的话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没必要受这个委屈。
但裴清垣却没同意,只说这么多年来一家人都一起吃饭,而且成安伯府人丁稀少,大家凑在一起吃饭才热闹,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也吃不香。
柳钰并不认同裴清垣的想法,都已经分了家,吃得香不香和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明明与菜色有关系。
可和裴清垣成婚时间还短,她不想这么早就与裴清垣发生冲突,便只能先忍了下来,打算过段时间直接跟老夫人和长嫂提起自己开火做饭之事。
早饭时,表姑娘穆柔突然干呕出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穆柔,除了柳钰外,其他人看穆柔的眼神都非常怪异。
穆柔赶快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几天肠胃不太舒服,我就不吃了,别影响大家吃饭的兴致。”
她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座位,裴老夫人见状,也跟着说吃饱了,然后就跟着穆柔一起出去了。
接下来饭桌上极为安静,柳钰只觉得大家都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简单用过早饭,柳钰就叫着裴清垣与她一同回娘家。
路上,裴清垣如往常一样,虽然坐在马车里,却依旧看着书。
可今日柳钰发现裴清垣手中的书已经好久都没有翻页了。
“夫君,你在想什么?”
柳钰的突然出声吓了裴清垣一跳。
裴清垣见柳钰表情正常,这才放下心来,随口回答道:“在想昨日上职时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哦。”柳钰没有继续追问。
接下来裴清垣也不再看书装样子了,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到了永昌侯府后,柳钰与裴清垣一起见过长辈们后,就让裴清垣与父亲待在一起,毕竟后院是女眷所在地,裴清垣不好长期待在后院。
柳钰直接来到宁寿堂看望蒋老太太。
“祖母,我好想您。”
蒋老太太看到宝贝孙女回来了,脸上的喜色明显更深,连忙说道:“好孩子,快过来烤烤火,这寒冬腊月的,你怎么还回来了呢。”
柳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暖手炉,外面的天气虽然冷了些,可远不到“寒冬腊月”的程度,披着狐裘大衣就能抵挡大部分风寒,再说路上马车里也有暖手炉,并没感觉多冷。
“祖母,您的气色瞧着不如从前,是不是感染风寒了?有没有让大夫看一看?”
蒋老太太的气色完全不复半年前的红润,肤色蜡黄,人也瘦了不少,说话间隙还会咳嗽几声。
“我没事,就是岁数大了身子骨不行了,被冷风稍微吹一下就感染风寒了,大夫已经开过药了,养些时日就好了。”
从柳钰未出嫁,她为柳钰操持婚礼开始,她这身体就越来越差。
刚开始她很害怕,各种各样的补品顿顿吃,可无论吃多少,一点效果都没有。
到现在,她已经接受衰老的事实了。
蒋老太太不想死,她想多活几年,最好能看着侯府的嫡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看着宝贝孙女柳钰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为了养身体,她现在就待在宁寿堂哪儿都不去。
大夫说她就是之前操心太多,才会累垮身体。
伤了身体的精气,不是短时间能养回来的。
“钰儿,你和孙女婿最近过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柳钰笑得非常开心地说:“夫君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幸福。”
“那家里面呢,与婆母妯娌相处的还算愉快?”
柳钰回答道:“虽然没什么共同语言,但她们还是敬着我的,婆母与长嫂都是知分寸的人。”
成亲这半个多月来,柳钰对裴老夫人和长嫂刘氏的态度还算满意。
虽然这两人都很粗俗,看着也没读过什么书,但她们从来不会故意和她拉近关系,这点让她很是满意。
她就想要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她们不是一路人,根本凑不到一起去。
只要彼此之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蒋老太太又拉着柳钰细细地问着她婚后的生活。
说话间,一个丫鬟进来说道:“启禀老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和二姑爷过来了。”
“你说什么?”柳钰听到丫鬟的话后,没忍住心中的诧异,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目震惊。
被问话的丫鬟一头雾水,但只能将她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再次从丫鬟口中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柳钰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蒋老太太见状就将这个丫鬟打发走,然后关切地说:“钰儿,你这是怎么了?”
柳钰宛若没有听到蒋老太太的话一样,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靖司辰怎么可能陪柳芙回门,当年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回门的,柳芙凭什么能得到他的优待!”
“这……”蒋老太太看着像是陷入梦魇状态的柳钰,再听着柳钰喃喃自语的话,表情也跟着犯了难。
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靖司辰怎么和钰儿梦中的不同呢。
按照钰儿的说法,靖司辰新婚之夜就当众拂袖离开,之后几天柳钰连靖司辰人影都没见到。
现在靖司辰竟然如同正常夫妻一般陪柳芙回门?
别说柳钰接受不了,她都震惊不已。
过了一会儿,柳钰终于恢复理智:“吓到祖母了吧,钰儿只是因为现实与梦境不同,所以一时之间才接受不了。”
“没事,”蒋老太太说道,“咱们祖孙之间不必说这些。”
柳钰找回理智,脸上自然重新挂上了大家闺秀的面具,她温声道:“祖母,那我先去正院看看二妹妹了。”
蒋老太太心里也好奇,听到这话便说道:“去吧,等离开正院后别直接离开,祖母还想再和你说说话。”
柳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只是她的脚步看着略带几分着急。
*
正院。
得知柳芙的马车到永昌侯府大门口的时候,李氏就不顾众人阻拦,非要顶着近八个月的双胎孕肚到正院门口迎接柳芙。
虽然真正算起,她只有昨日一天没见到柳芙,可这一日,她吃不饱睡不好,一会儿担心柳芙在新家能不能习惯,一会儿又担心靖国公府的人会不会欺负柳芙。
个中滋味,只有嫁过姑娘的母亲才知道。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嫁女之痛。
儿子成亲是往家里添人,姑娘成亲却是被送到别人家,以后冠了夫姓,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永昌侯不放心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的李氏一个人在正院门口等候,便扶着李氏的肩膀一起站在门口。
不多时,柳芙和靖司辰两个人的身影终于出现。
柳芙的脚步也不复平时的缓慢,短短几分钟的道竟然走得气喘吁吁。
靖司辰在一旁若有所思,他终于发现新婚妻子的不足之处了。
柳芙的身体素质有点差呀,这才走几步道而已,就喘成这样子,要是让她上战场,怕是还没走到战场,人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靖司辰暗自将这件事记在心中,打算日后为柳芙请一位女夫子教她一些拳脚功夫。
柳芙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母亲的身上。
看到母亲的身影后,她忍不住加快脚步。
走到母亲身旁时,她嗔怪道:“母亲,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还出来了!”
永昌侯在一旁撇着嘴说:“怎么劝说她都不听。”
而柳芙直接无视了永昌侯,她扶着母亲另外一侧手臂,就要一起往屋里走去。
被无视的永昌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脚步慢了几步,与落后的靖司辰走在一起。
看着面无表情神情冷漠的靖司辰,永昌侯还真拿不出岳父的架子来。
正纠结是叫靖司辰为佳婿还是敬称为靖国公时,靖司辰竟然主动叫了他一声“岳父”。
永昌侯顿感受宠若惊。
进屋后,靖司辰正式拜见了永昌侯和李氏,给足了柳芙面子。
见靖司辰望过来的目光,柳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以后谁再说靖司辰的坏话,她绝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明明靖司辰是一个很明理的好人!
就在永昌侯提出要带靖司辰去前院的时候,柳钰过来了。
永昌侯和李氏的表情顿时都难看起来。
柳钰这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避嫌的嘛!
可惜当着靖司辰的面,也不能说不让柳钰进来。
柳钰进来后,下意识就看向了靖司辰。
靖司辰的表情一如梦境中那么冷漠,可如此冷漠的他,却跟着柳芙出现在这里……
一路上,柳钰虽已经知道靖司辰确确实实过来了,可因为她的梦境,心中总有着一丝不相信。
最后这一丝不相信,在看到靖司辰本人的瞬间便破灭了。
柳钰行了礼之后,就坐在了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靖司辰,就好像在看一个非常新鲜的玩意似的。
柳钰知道她的行为失礼,可她控制不住。
她对她的梦是完全相信的,现在现实却与梦境不同,对她的冲击之大,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这时裴清垣也被柳钰派人请了过来。
当裴清垣进来后,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更加不对劲了。
裴清垣进来后与柳钰一样,下意识看了靖司辰一眼。
靖司辰贵为国公爷,不是他这等七品小官能见到的。
同时他也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靖国公感到好奇。
至于柳芙,他绝对不会看的,礼义廉耻从启蒙后就开始学习,他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失了礼数。
靖司辰却有点烦,他对别人的目光非常敏感。
这个柳钰和柳钰的夫君,进来之后就看他,好像他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似的。
真的让他很烦躁。
可靖司辰知道,他不能翻脸,于是只能忍着。
永昌侯瞧着靖司辰的脸色越来越冷,赶快咳嗽一声。
将众人的视线拉过来后,他便开口道:“今日是芙儿的回门礼,大姑娘和大姑爷过来,你们也算互相认识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柳钰笑着接话道:“确实,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一家人之间没必要有那么多的顾忌,二妹夫,你说对吧?”
然而靖司辰根本没搭理柳钰。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让靖司辰与之交谈。
第一种是他不厌烦之人。
第二种是身份在他之上,他不得不交谈之人。
可惜身份比他高的人没几个,所以靖司辰有任性的资本。
为了柳芙的脸面,他可以忍受和永昌侯交谈,但柳钰就不配了。
柳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靖司辰回答她,脸上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她看向柳芙,希望柳芙能站出来为她打个圆场,可柳芙根本不看她。
笑话,柳芙怎么可能会帮柳钰。
她发现柳钰就算嫁人了,依旧是从前那个自私自利的柳钰。
她们都已经撕破了脸,柳钰怎么还会认为她会给柳钰留脸面。
见柳芙和靖司辰夫妻俩一点面子都不给,柳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
不仅是丢了面子,还因为她发现靖司辰对她的态度和梦中一样,那表情与梦中的靖司辰一模一样。
凭什么靖司辰对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将她视为垃圾,对柳芙就如此之好!
柳芙除了容貌外,没有一样比得上她的,靖司辰凭什么不喜欢她!
裴清垣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还不如不出现在这里。
他不知道柳钰究竟在干什么,于情于理,他和柳钰二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就算柳钰想看望柳芙,也可以私底下见面。
她今日的做法实在是太失礼了。
而且她一直看着靖司辰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其实一直喜欢的都是靖司辰,只是因为那些传言,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想到这个可能,裴清垣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似的,恨不得立刻带柳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