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笼远岫愁千片,
雨打归舟泪万行。
---南唐·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经历了一上午的挣扎和折磨,未曦渐渐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
别人是一脚踩入泥潭,会越陷越深。可她不是,她是越处在低谷,越能及时觉醒,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绝地反击的机会。这也是多年以来,她忍受生活诸多的至暗时刻,却依然可以全身而退的关键原因。
她与生俱来的坚韧和顽强力使她保持住了乐观积极向上的心态,她也许会低靡一阵,但是也会在下一秒立马恢复元气,迎接战斗。
当前的处境,她不再抗拒,不再吵闹哭泣。刘管家按时送来的饭菜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大吃大喝掉,吃完喝完就安安稳稳地睡觉。
门口监视这一切的刘管家几次试探性地喊她几声,害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她在心里嗤笑几声,她怎么会那么傻,任何困难面前,她最不会亏待的一是她的胃,二是她的身体。
江振涵总是耻笑她惜命,事实确实如此,她相当爱惜这具肉体,虽然它不是很完美。
睡醒之后,她就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房间里边边角角她都察看了一遍,最后她停留在窗户那里,久久呆立着......
房间的门打开了,刘管家端着晚饭放在了桌子上。她看到未曦整个人的状态,有点吃惊,这哪像是一个被软禁的女人的状态啊!能吃能喝还能睡,精神焕发,没有一点颓丧的影子,她在心里竟有点不适应地发怵起来!
“夫人,晚饭给您放这里了,尽快吃,以免凉了不好。”
“您怎么称呼?”未曦回头细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夫人,我姓刘,我比您年长,您喊我刘姐就行。”
“刘姐,你老家也是南岚的吗?”
“不是的,夫人,我是本地的。”
“你不要老是夫人夫人的,这又不是旧社会,听得怪别扭,你叫我未曦就可以。”
未曦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指着她旁边的凳子说:“刘姐,你别光站着了,坐下,咱们俩说会话。你看,这么偌大的房子就咱们两个人,再不说说话不就闷死了!”
刘管家或许是被未曦的温婉亲切感化,也或许是被她自来熟的感染力驱使,随即放松了警惕坐了下来。
“刘姐,听你口音和我的很像,我以为你也是南岚的呢!可是我来的时候沿途也没看到什么村庄啊!你们这里住户很少吗?”
“这里是属于悒城最西部的山区了,咱们这别墅又是深处在大山谷底,哪会有多少人居住!但凡年轻点的,有点本事的早就跑到城里去了,谁会惦念这里啊!”
未曦表面淡定自若,可内心里早已翻云覆雨了,“悒城山区!江振涵竟把我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话虽如此,可这里环境好啊!市区整天乌烟瘴气,车流涌动的,雾霾还严重,每天都像是吸毒气似的。而且吃的喝的不是激素就是农药,哪像这里,最天然的空气,绿色健康的蔬菜,我还挺喜欢这里!”
“你......你真这么想?”
“是啊!我巴不得这么清净呢!我这个人生来就不喜欢热闹,难得有如此安静休息的机会,我可不想白白浪费掉,得好好享受才是,既来之则安之嘛!”
刘管家长舒了一口气,呵呵笑道:“真是太好了!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快吃饭,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江先生吩咐我们的,让我们好生伺候你,想要啥都满足你!
咱们这别墅里除了你我,还有好几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园丁啊,厨师啊,还有负责外出采购的等等。虽然这里离着市区远点,但是当天你需要的,基本都能给你买回来。”
“谢谢刘姐,那你先忙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的,好的!你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了。”刘管家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有一个很好的词叫做“触底反弹”,这不就开始了嘛!和刘管家的谈话,让未曦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更响亮了。
对于刘管家这个人,她也摸清了一点底牌,她知道以后要怎么好好和她聊天了。她要沉住气,从长计议,静待时机。同时她也期盼着,姜南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定会翻了天掘了地的也要把她找出来。
还有一个人,或许他也会......
胡一鹤开着车赶到书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姜南早已在那里等候他多时。
“怎么样了?有未曦的消息吗?”
“还没有,我都快急死了!我去找江振涵,他说未曦和茶茶的爷爷奶奶一起去悒城的舅舅家了,可我下午就亲眼见到茶茶的奶奶接她放学。
我跑去质问他,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肯说实话!怎么办?我这心里老是扑腾扑腾的,你说未曦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别慌!江振涵不敢把未曦怎么样,再怎么说他们是夫妻,他定是把她藏到什么地方了,容我想想!”
胡一鹤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他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江振涵的舅舅,闻知礼,对!打电话找他确认下。
他走到书馆外面,拨通了闻知礼的电话......
结果可想而知!他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他早就预估到未曦绝对不会独自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没有安全感,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她却没有勇于冒险的胆量,他了解她,千年前他就了解。
他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姜南战战兢兢地问他:“如何?”
他摇摇头,只是面色凝重,比黑夜还要闷重。
“我早就料到了!江振涵他就是骗我们,现在很明显了,就是他把未曦藏了起来!”
“有没有给未曦的家人打电话?他们会不会知道?”
“我已经打过了,未曦也没有回她妈妈家,她妈妈和弟弟也说未曦去了悒城,要住一段时间回来。不用说也是江振涵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未曦不会有事的!”他心里有感应。
胡一鹤的心痛症下午的时候就缓解了很多,他感知的到未曦现在的境况应该不会很糟糕,最起码她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之前江振涵给未曦下慢性毒药,现在又把她藏起来,这个人如此恐怖,意欲究竟何在?!
“姜南,江振涵的车牌号多少,他既能带未曦离开,那么我们就能查到他的行车记录,自然就知道他把未曦带到哪里去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报警啊!”
“不可!不能报警!一旦报警,就会打草惊蛇,江振涵肯定会更加警惕防范,到时候我们想找到未曦只会难上加难。”
“可是他的行车记录我们也拿不到啊。”
胡一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说道:“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眼下我们也只能等着了!一鹤大哥,这是书馆的钥匙,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省的你再去住酒店。未曦不在,我这心里......唉!”
姜南把钥匙留下就走了,有胡一鹤的帮忙,她心里稍宽慰了一些。
今晚的月亮光滑的如一面银色镜子,悬挂在黑色琉璃般的星空上。
胡一鹤一个人站在书馆的院落里,长久地抬头仰望着,树梢在这宝镜前摇曳晃动,清冷的光辉就着初冬的寒意在心里一层层地加霜!
有一颗星星眨着眼睛,他仿佛看到未曦俏皮的眸子在眨动。宝镜里立马浮现出一张清雅秀美的笑脸,她正笑意盈盈地回望着他。
他围着院子一遍又一遍走过未曦踩过无数次的红砖,他在认真寻找未曦在院子里的快乐和自由。
他又回到书馆里,手指轻轻拂过未曦触摸过万万次的书籍和隔板,他一圈又一圈围着书架绕转,他想从每一个角落里感受她遗留下的气息。
他坐在长椅上,陷入长久地凝思里。这里是未曦工作生活的地方,而今天他就留宿在这里,他明明离着她已经那么近,那么近了!可是,她却不在身边,她现在身在何处,他竟也不知道!何时,他变得这么无能,这么无用!又是一阵剜心的剧痛。
他独步上二楼躺在未曦休息的沙发床上,软绵的枕头上还留有淡淡的竹叶香,这股清香萦绕到他的脑海里,唤起了千年前的一场记忆:
他被贼人追杀,身负重伤,不幸坠落悬崖。不知在崖底昏迷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渐渐清晰的空隙,他在一团迷雾中仿佛看到一绿衣女子。
她长得好生俊俏,清丽脱俗,宛如从画中走来,她挎着小竹篓,神情慌张地在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定是升天了,遇见了仙女。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床上,浑身被夹板捆绑,胳膊腿上胸膛到处是包扎的白布条,他想动一动,可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不得不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转动着眼球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很熟悉。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耀眼的阳光照的他眼睛睁不开,眯成一条缝,从眼睛缝隙里看到那个绿衣女子走了进来。
等那女子走近,他终于看清了---是她!
他还在恍惚中,流水击石般清冽动听的说话声在他耳边响起:“你醒啦!”
“我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我救了你啊!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
他记起了,这里是胡老先生隐居避世之所,他前不久还陪着大司马来拜谒过老先生。
情急之下,他又忘记了自己惨裂不堪的肢体了,一股猛劲上来就想坐起来,结果,伤口撕裂般痛得大叫一声,差点痛晕过去。
“哎,你别动!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师傅刚帮你上了药,包扎好。现在你浑身上下都被绑着,最好安分点,别再乱动,否则落下个什么终身残废,谁负责啊!”
“先生呢?我要谢谢先生救命之恩!”
“师傅早就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段时间还得麻烦我照顾你!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我本来打算好和师傅一起云游的,这下倒好,偏偏在路上捡到你,害得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姑娘大可离去,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
“嘿!你这人,怎这般不通事礼!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将军!我好心救你,一句感谢话没有,还不许我唠叨几句吗?!”
“姑娘前几日不是刚骗了本将军不少银两吗?!本将军还未向你讨要,你倒先让我感谢你,这是怎么个算法?!”
“看不出你还挺记仇呢!这一码归一码,我今天救了你,这救命之恩区区一些银两就想要抵消啊!”
......
他太困了,也无力和她吵吵,不知不觉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