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昏,这会儿正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月泉淮心急如焚,将此行带来的所有新月卫尽数安排出去,向城中所有的医馆挨个询问,务必要请到要能两个都保下来的大夫。
而李俶那边也得了消息,他当即动用了凌雪阁的力量,搜寻江湖上的名医。
此时战乱四起,万花谷应当是有不少弟子出游,因此这寻大夫一事在李俶看来并不难,难的是时间紧迫,多拖一分就可能会有一尸两命的风险。
月泉淮坐在靠近侧门的花厅焦急地等候,那些出了门的新月卫一波又一波地回来了,皆是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找不到?”
岑伤额头上已渗出汗珠,他苦涩地回应:“我们已向大夫们详细说明了情况,但他们均表示,若只是单独保大或保小尚可一试,但要想两者兼顾,实在是难上加难。”
“一群废物!”月泉淮盛怒之下一拳砸在了桌角,好好的一张黄花梨雕枋桌瞬间就走了榫。
乐临川心里一动,问:“义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还是先保下干娘!日后养好了身子还可以再怀!”
月泉淮被说动了心思,是啊,这是第一胎没经验,不如就先弃了,后面请个女大夫来照看调养着,后面一胎兴许会容易些。
岑伤却严厉地将乐临川的话驳了回去:“愚蠢!干娘这一胎已经足月,此时强行打胎对她的身体将是极大的伤害。更何况,若这一胎未能顺利生产,又如何能保证下一胎的顺利?”
月泉淮被这番话点醒,深知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草率。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果断地命令:“去,在城门口那几个布告栏那里贴告示,报酬两万金!”
“是,义父!”
月泉淮在花厅里来回踱步,虽然知道此刻的焦急无济于事,但心中仍然难以平静。他百多年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风浪,但这一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助
若说贴告示时太阳才刚刚西斜,此时已经几乎隐在了山峦之后,崔府上已经掌了灯。
臻娘的情况也愈发危急,从发作到现在已过了三个时辰。
李俶那边因为凌雪阁一直没有消息传到广平王府,他也一筹莫展。
稳婆跪在崔父和崔夫人面前,声音颤抖:“大人,时间紧迫,若再不做出决定,恐怕母子二人都将性命难保!”
在场人都闻者落泪,难道真的只能舍一个了吗?
月泉淮咬了咬牙:“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没有大夫来,便保大的!”说罢,他又去了角门旁的花厅等候。
一时间,崔家人都感慨万分:姑爷他百多岁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崽,别说他等孩子等了一百多年的人,就是寻常人家,遇到此事,大多也都保小。
姑爷头一个想着的竟不是自己的小郎君,而是自己娘子!
看来二娘子嫁得确实极好。
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过去,月泉淮明白再也耽误不得了,准备回产房门口好好劝慰失了孩子的臻娘。
“内个……这里是不是找大夫?”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一个甜糯的稚嫩女声。
月泉淮欣喜若狂的扭过头,顿时瞪大眼睛——门口站着的居然是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娃!
那小女孩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袍,袍子不长,露出裹着洁白中袜的细小短腿,身材娇小,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她嘴里叼着根只刚嗦干净的鸡腿骨,另一只手抱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
“你……你能有办法?”
这个节骨眼,月泉淮不敢轻视任何人。
小女孩点了点头,扭头tui地一声把鸡骨头吐了:“我家世代从医,我一直胆大心细,别人不敢治的我都能治好!”
岑伤是跟在月泉淮后面的,闻言忍不住问了句:“小姑娘,您……芳龄几许?”
“喂!人家只是长得矮!!我已经十三了!”
“你师从何处?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们实在担心产妇。”
小女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你们这群土包子!我就说了吧,我阿耶是北天药宗的长老,我也算是半个药宗弟子了,还不信我吗?”
北天药宗?
月泉淮精神一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当即道:“快跟我来!”
产房里,小药萝脱下了那身外袍,系上了在笼上蒸过的洁白罩衣,又仔细洗了手,才去看崔臻的情况。
稳婆在一旁急切地问:“如何?可有法子?”
小药萝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多大点事呀!胎儿不算大,产妇的骨盆也不算窄,原本是可以有惊无险地生下来的,只可惜碰见了胎位不正,所以才难了些!”
这种情况,应该还不用她动刀子。
小药萝咂了咂嘴,她阿耶教过她,若是情况实在危急,还可剖腹取婴,过后尽快缝合伤口就好,只可惜她一直没尝试过。
因为寻常人家若这么做,产妇就很可能死于伤口感染,只有大户人家才可以保证产房洁净,产妇出意外的几率会小上一些。
眼下这户人家的产房是她遇到过最干净整洁的产房了,这些侍候的丫鬟们身上都穿着蒸制过的罩衣,进门的人要洗三遍手才能放进来,分明没有开窗,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清爽气息,应该是房间内四处还喷洒了不伤害产妇的特制药水。
这样完全的准备就算在皇宫里都不一定有,也不知是这家的谁特地吩咐的。
她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早就心痒痒想准备试试那套传说中的手法,但这产妇的状况明显不用到那个地步!
太可惜了!!
见这小女娃一脸满不在乎,稳婆急得跺脚:“小祖宗,有什么法子您尽管说出来吧!耽误不得啊!”
“也得亏你们遇到了我!”药萝卷起袖子,露出一双细腻白嫩的小手,“我生得娇小,胳膊手指都细小些,可以手动将胎位拨转回去。你们这等手脚粗大的婆子只会伤着产妇和胎儿。你们起开,这里用不到你们。热水剪子准备好,一会儿剪脐带吧。”
那稳婆无奈,只好退到了外间等候。
整个崔府都仿佛进入了紧要关头,平日里一向热闹的府邸此刻四处落针可闻。
只能听见北风将院内杏树那光秃秃的枝子吹得哗哗作响。
不多时,产房内传出了一阵嘹亮的啼哭。
院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崔夫人心头绷紧的弦终于松开,此刻脚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还好丫鬟们扶得快。
月泉淮却不敢放松,婴儿没事,那产妇呢?臻娘有没有事?
稳婆推门出来:
“恭喜崔大人,恭喜姑爷,母女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