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锦衣公子反应敏捷,刹那间就地翻滚,试图避开那疾驰而下的恐怖马蹄。然而,命运似乎对他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尽管他的身手矫健,却终究未能完全躲过这一劫。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撞击,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他的左腿胫骨竟被马蹄生生踩成了粉碎,血溅当场。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云霄。
家丁们呆了片刻,便迅速将其围住,一边慌乱,一边环顾四周寻找是谁下此毒手。
其实不用多找,他只要扭头就能瞧见旁边一华服女子挡在那崔小娘子身前,她一张俏脸冷若寒霜,手中长剑斜斜垂向地面,剑身上的萦绕着粉红色的剑气。
那锦衣公子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腿,面色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显然痛得厉害。他抬头望向崔臻,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与怨毒之色。
崔臻毫不畏惧,淡然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竟敢强抢民女!”
她话音未落,只听旁边有人高声道:“什么人敢在范阳城闹事?不想活了吗?”
崔臻转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身朱袍,腰间蹀躞带是犀角銙,想必正是范阳太守,负责范阳城日常事务的官员。
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各个面容严肃。
家丁们见状,忙七嘴八舌地向太守诉苦,说自家公子如何无辜如何被人欺负得如此凄惨。
辛城尹皱着眉头看向崔臻,见她气度不凡,又见她手中长剑萦绕着粉红色的剑气,顿时明白她定是七秀弟子。他心中虽有些忌惮,但那点儿忌惮很快就随着看到自家儿子的惨状而变成了惊怒。
“大胆刁妇!竟然敢在范阳城内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不将其拿下!”辛太守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席卷范阳城,他指着崔臻的鼻子,命令身后的随从即刻动手。
那几个随从面面相觑,显然有些犹豫,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可不一定打得过这个妇人啊!
早听闻江南七秀坊的冰心诀厉害,小七姑娘更是剑气凌九霄,刚刚看那妇人出手的招式分明就是冰心诀,别说几个随从了,十几个也不够她电的呀!
崔臻面沉如水,冷声道:“太守好大的官威,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家小郎强抢民女,我不过是以剑气将其推开,他的腿可是被你们狼牙自己踩碎的,怪只怪他自己!”
辛太守冷笑道:“本官可是史大将军的舅兄!本官的小郎也是将军夫人的亲侄儿,瞧上这贱婢是她的福气!”
说罢,他瞪向身边随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下!”
迟驻和任说此刻头皮都要炸了,尤其是任说,一见这种大场面他就发怵。但是,姨娘怎么说都是一柔弱女子,任说觉得自己虽然是晚辈,可到底也是个男人,他咬着牙,向前一步,想要拦在崔臻面前。
崔臻却抬起左臂,用剑将他挡回了自己身后。
她冷笑:“你是史大将军的舅兄又如何?我可是月泉淮的家眷!你们史大将军将我家郎君奉为座上宾,你确定你要拿我?”
辛太守一愣,面露犹豫之色。
她竟然是月泉淮的家眷!
这月泉淮何许人也,当初史大将军可是再三叮嘱,让他伺候这位贵客时千万不要怠慢,否则,别说是他头上的官帽,就连他的性命,史大将军都不一定保得住!
可是难道自己小郎的腿就白断了吗?!
要么为了给小郎争一时意气,送自己全家陪葬,要么是忍得一时之气,免去百日之忧。
辛太守脸上的颜色宛如打翻了染缸一般精彩。
他内心的挣扎只持续了片刻,理智就占回了上峰,他无可奈何地选了后者,打碎牙齿和血吞。
辛太守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崔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原来是月泉氏的娘子,失敬失敬。此事原是误会,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那辛家小郎闻言大怒:“阿耶,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她害我被踩碎一条腿,还害您颜面尽失,怎么反而是我的错?”
辛太守面色一沉:“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又转向崔臻,赔笑道:“犬子不识好歹,冲撞了娘子,还请您多多包涵。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崔臻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既然太守大人如此说,那我又怎好意思再追究下去?此事就此作罢便罢。”
话音落下,她将双剑丢回给任说和迟驻,俩人忙不迭地接住,迟驻还有些呆滞。
这崔家阿姊假月泉淮威可真熟练啊……
崔臻拽过地上吓傻了的崔小娘子:“我们走。”
崔小娘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回过神来,顿时急红了眼眶:“这位阿姊,您又何苦要淌进这趟浑水里!”
叛军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若这锦衣郎君真的欲行不轨,她左不过一死而已。
崔臻侧头偏向那小娘子,露出温柔地笑容来:“我是崔琨之后,崔仆射之孙。”
崔小娘子一愣,在心里飞快合计了一下,绝望的眉眼中顿时扬起一抹欣喜:“您是二房那边的……论辈分算,您是我姑母!”
崔臻顿时一脸黑线,她以为两人虽然亲缘差得远,但至少是平辈,没想到居然是姑母!也难为这小娘子竟然脑子转得如此之快,瞬间就理清了辈分。
崔臻拉着她,挤出围观的人群,带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大小伙子在范阳城七拐八绕的,绕进了一家茶铺。
她看向任说,道:“你带了多少钱?都拿出来,给她。”
任说诶了一声,取下荷包解开,放在桌子上。
崔小娘子从领口那儿瞥了一眼荷包内,见荷包里头竟然泛着金色,立刻涨红了脸,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姑母别这样,侄儿要葬的不过是耶娘两人,二十文钱打两口薄棺就使得了……”
崔臻佯装生气:“这怎么行!给……呃,给我堂兄堂嫂二人打两口好棺材,买一身好点的敛衣,回头我再安排点人,帮你把二老的葬礼办得体面一些。”
长者赐不可辞,崔小娘子只好受了。
崔臻冲她扬扬下巴:“去吧。哦,说儿,你也跟着她一起去,帮衬着点儿。”
崔小娘子急忙在一旁跪下,给崔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扬起脸时,她又是满脸泪水:“姑母雪中送炭,侄儿永不敢忘!”
磕了头,任说便同崔小娘子离开了茶室,去办丧事去了。
茶室里只剩下了崔臻和迟驻。
迟驻觉得气氛尴尬,想起个什么话题,可是每次抬眼看向崔臻,刚喊一声“崔家阿姊”,就被她一声无情地“叫姨娘”给打断了。
没办法,先尴尬着吧。
迟驻低着头,去数自己盘膝而坐时、裤子的膝盖窝处布料叠了多少褶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崔小娘子和任说暂时还没回来。
就在崔臻等得犯了春困,打算伏在桌上小憩一会儿时,茶馆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摔开,一堆皂衣狼牙冲了进来。
为首的狼牙精兵扫视一圈,很快将视线定格在了崔臻身上。
“就是这个刁妇!弟兄们,快将她拿下!”
崔臻瞥了一眼迟驻的腰间,正打算再去取那柄双剑,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任说带着另一把剑跑了!
这不就只剩下「好马无好鞍,兵器不趁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