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师在处置魔物的时候遇到的风险有很多种,但最大的无疑来自幻境造景本身,被魔物制造出来的幻境,是有可能给收容师带来伤亡的。
乐易在南斗学院时,讲课的教授就给他们讲过一个真实的例子:
曾经有一个收容师,他奉命前往收容一个制造混乱的魔物,到了现场后,该收容师进入幻境中,来到一个“凶杀案现场”,被一具尸体从地上爬起来用枪击中而昏死过去,导致收容失败。收容师获救后,身上发现了一个子弹的贯穿伤,但现场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找到子弹。
幻境中的伤亡,会以一种不科学的方式,同步到受害者身上!
这是经典常识,每个受过收容师教育的人都深知这一点。
乐易看着电流像潮水一样,朝着自己翻滚而来,以它的速度,最多一分钟就能到自己目前站的位置。他往身后看了一下,发现来时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大团白雾所封锁住。
退无可退!
这电流,就是这个魔物的攻击手段,在这样一个狭窄、逼仄的环境下,除非提前预知而有所准备,否则普通人根本没有成功应对的可能。
但乐易是收容师!
作为收容师,常规的应对办法就是利用真视,找出造景中的漏洞,即被收容师们称为安全屋的区域。理论上,所有幻境都会有一个或多个安全屋,这些安全屋是不会被魔物的攻击波及到的,收容师完全可以从容地躲在里面调整状态、等待攻击结束。
可是!乐易从进入这个幻境的一开始,直到幻境的攻击发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启真视!
这是他流程不合规导致的巨大失误,如果他的授课老师在场,估计都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简直太业余了!
乐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因为长期以来真视弱的缺陷,让他没有养成开启真视的习惯。
现在再开真视,恐怕也来不及了,巨大的电流,就快漫到脚边!
再找安全屋,就是痴人说梦了!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杜宇上午时提到的另一句话:
“收容师要懂得反客为主。彼之毒药,我之蜜糖。”
心下一横,他飞快地在纸上画出个人专属的“铜钱”符号!
启界符!
开启结界!
以结界对幻境!
严格来说,他这样的操作也是违规的,在学院派眼中也是倒行逆施、乱七八糟的。
因为正统的流程里,只有在破界完毕、找出魔物原形并确认可以收容后,才会开启结界。
开启结界,不该作为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应是宣告胜利的钟声。
在幻境还没破除的情况下,开启结界,非常不合规矩,而且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通俗的比喻就是,老师下发一道数学题,要求你限时做出来,你在还没有解出的情况下,就自己给自己加戏,掏出了另一道物理题!
乐易已经顾不得这些流程和规矩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救,想的是反客为主。
在金蛇狂舞一般的电流堪堪扫到他的时候,结界开启了!
身体的酥麻、刺痛转瞬即逝,乐易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他个人的结界。
一片寂静的海滩。
小巷、围墙、标语、迷雾,这些幻境中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微风轻拂,海天一色。
岁月静好,如果完全忽略海滩上一辆着火的电动车的话。
电动车的车头、车尾包括轮胎,都在滋滋冒火,但是丝毫不影响它在沙滩上缓缓地兜着圈。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顽童或者笨拙的初学者,正在练习着驾驶它。
乐易看到电动车第一眼,心下大定。
他的结界里头一次出现这种东西。
联想到刚才小巷里墙上的那些标语,他十分怀疑,这辆着火的电动车,就是魔物的真身。
与电动车相距十几米,他驻足观望,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要收容吗?
他有点信心不足,这个魔物的能级有可能达到了c级。
一般来说,收容师可收容魔物的等级存在着一定浮动,并没有限制得很死,一般范围在收容师自身评级上下两个等级。例如像乐易这样F级的收容师,正常情况下,他们能收容的魔物能级在G级到d级之间。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现实中,就从未有b级的收容师成功收容S级魔物的先例,哪怕二者只隔着两个等级。
而且魔物收容和魔女净化一样,存在着一条铁律:收容必须一次完成。即面对同一个魔物,无论是哪个收容师,都只有一次收容的机会,一旦失败,就彻底宣布该收容师再也无缘收容该魔物。
电动车原地兜了几圈后,似乎注意到了乐易,它车头朝着他,静止了下来。
在乐易看来,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消停了不到一分钟,电动车又开始动了起来,它朝着乐易冲了过来!
虽然只是普通的用来代步的电动车,个头不大,但身上冒火,加之速度不慢,所以看起来还是很吓人!
乐易不敢托大,连忙活动身子,在电动车即将撞到自己时,堪堪地侧身躲过。
电动车一击不中,它又调转过来,再次冲向乐易,然后又被乐易狼狈地躲开了。
如此反复拉锯了几次,把乐易累得够呛,电动车好像也显出疲态。
一人一车就这样隔着十几米,大眼瞪小眼,陷入了僵持。
乐易累得手都有点发抖,他缓缓掏出纸笔,准备尝试进行收容。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就拉倒,这个魔物就只能交给后来者。
反正他已经尽力了。
看到乐易掏出本子和笔,电动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也缓过来了,于是再度向乐易发起冲击!
速度更快,声势更足!
乐易吓了一跳,几乎把手上的纸笔甩了出去,紧急关头,靠着强烈的求生欲和还算不错的身体素质,才躲过了这次“生死撞击”,电动车几乎贴着他的裤管冲了过去。
他气喘吁吁,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了,叫道:“停!……停!有话好好说!……干嘛火气这么大?”
没想到电动车真的停住了,没有继续冲过来,车把还摇了摇,似乎在说:“你说,我听着。”
“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小爷我很生气。”这句是乐易的脑补。
他看到电动车似乎可以沟通,心中升腾起希冀,于是赶紧开口:“车兄,我们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还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你身上的火,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电动车的反应也出乎他意料,只见它又开始原地兜圈,不知所云。
他观察了一会,发现电动车并不是无意义地乱转,它似乎在沙滩上写字!
用车辙在沙子上写字!
经过艰难地辨认和连蒙带猜后,乐易终于确定它写了一个“可”字。
他回过神来,这是对他上个问题的回答,电动车希望自己帮他灭火?
看着电动车身上滋滋冒光又不曾消减的火焰,他有点犯难,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难道要用沙子吗?
车兄会同意自己往它身上甩沙子吗?
不会被它当成恶意攻击吧?
他抬眼看了看天空,忍不住想:
“要是现在下场大雨就好了啊。”
……
乐易的出租屋内。
光着身子的陶然在屋里走来走去,百无聊赖。
房姐有点嫌弃地发言:“小陶,你这光着屁股在屋子里溜达,太埋汰了……”
作为收纳陶然的“房东”,房姐与陶然的沟通不需要通过普通介质的。平时房姐在纸上写字,只是为了照顾乐易。
陶然嘿然一笑:“反正屋子里就我一个,易哥又不在。”
房姐恨铁不成钢道:“你可是个女孩子呀,注意点形象……胸这么大,不知怎么长的……别晃了,晃得我眼晕。”
“给我老实坐下。”
陶然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了一会,她忍不住问道:“房姐,明天易哥就要去上班了……那地方靠不靠谱啊?”
房姐:“你担心乐易做不来?”
陶然噎住了,她支吾道:“也不是了……就觉得有点不踏实,上来就开十万的月薪……我觉得乐易说的有道理啊,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
房姐讥诮道:“小陶,你可是乐易的青梅、枕边人,别人怀疑他就算了,你不能对他没有信心呀。”
陶然脸红了,她解释道:“我没有怀疑易哥……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房姐:“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以乐易一个F级收容师,毕业第一份工作月薪就有十万,是不是太高了?怕他遭不住?”
陶然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有点。担心他压力太大了。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
房姐不客气地打断她:“小陶,对他多点信心。”它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戏谑,“你的易哥,他不是普通人。”
“他的天赋很强大,甚至强得有些可怕。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