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明百无聊赖地坐在如意阁的店内,和一众伙计们大眼瞪小眼,等了半天,也不见百里相出来。
店里没有客人,所有伙计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直看得他如坐针毡。
谢清明讪笑着,和离他最近的一个伙计道:“最近生意如何啊?”
那伙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前些日子的生意,不好也不坏,只是自打昨日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已经两天没有进账了。”
谢清明明白这伙计是心中对他有怨气,可他也知,自己行得确实不算光明磊落。
在符纸上动手脚,确实下作了些。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心中全是对百里相的敬仰之情,若是百里相能把他从丞相手中救出,他一定把百里相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百里相的声音突然从后院传了出来,“谢大人身为除妖司之主,还真是关心民生,惦记起如意阁的生意来了。”
谢清明只抬头看了一眼百里相,便不敢再看,匆忙低头行礼,“见过百里姑娘。”
百里相的声音冷冰冰的:“还从未见谢大人如此客气过呢,这又是作甚。”
谢清明心里有鬼,昨夜刚目睹了百里棠姐弟俩的惨状,今日见到百里相,满脑子都是百里相得知真相,会如何暴怒如何折磨他。
剥皮抽筋,挫其骨,扬其灰…
谢清明相信百里相干得出来。
“丞相大人也想见见百里姑娘,特意派我来请。”
百里相一提裙摆,干脆利落,“走吧。”
走在百里相身侧,谢清明这才敢偷眼看了看百里相,她今日未着红衣,穿的又是昨日见过的那一套素色衣衫。
阳光映着那衣裳上的暗纹,繁复华美,隐隐有金色的光芒在那些暗纹上跳动,像是流动的灵力。
百里相一身白衣,骑着白驹。
谢清明穿着宝蓝色官服,骑着一匹高头黑马,跟在百里相身后,低眉顺眼的,倒像是她的仆从。
到了相府,百里相和谢清明同时下马,刚要通传门房,却见相府的门早已敞开,也早有一人立在门前,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陈相静候多时,二位请进吧。”
这人是个年轻女子,身穿湘妃色衣裙。鲜嫩的粉色,本该将她衬得人比花娇。可因此人肤色过于黝黑,像是在田间劳作经年不曾歇息,这粉色又显得她格外的艳俗。
可这人的面色平静,带了丝生死不惧的淡然,又将那艳俗之意压下了几分。
谢清明点头示意,“谢过兰琳儿姑娘。”
百里相扫了眼这姑娘,语气里带了丝问询:“兰琳儿?”
兰琳儿回头,目光中全是坦然,“是,百里姑娘可有什么想问的?”
百里相盯着兰琳儿那坦然的双目看了许久,兰琳儿丝毫不惧,就这样坦荡荡地和百里相对视。
半晌,百里相才压下心头疑惑,轻轻摇头,“没什么想问的,还请兰琳儿姑娘带路吧。”
相府气派,不输漕运督府和永寿侯府,只是刘府多了几分奢靡,宋家多了几分庄重,而陈府却多了几分清雅。
百里相观察着府内布置,忽然道:“相府内还真是好风水,这布局抱阴负阳,定是有高人指点吧。”
兰琳儿回道:“陈相醉心道法,寄情山水。于风水上,亦是颇有造诣,府内布置,都是相爷亲自选捡的。”
百里相点头,言不由衷地道:“佩服佩服。”
兰琳儿只领着二人到了书房门口,“进吧。”
百里相和谢清明迈步进去,百里相一进门,便皱紧双眉,鼻翼轻轻煽动,看向上首的陈兴,丝毫不客气地问道:“屋内怎么有股血腥气?”
谢清明跟在百里相身后行着,正手脚发颤,听到百里相如此问话,吓得几乎连如何呼气吸气都忘了。
陈兴却笑得和蔼,“昨夜杀了只鸡,驱驱邪,没想到姑娘鼻子如此灵,过了一夜,还闻得到。”
百里相凝视着陈兴,“你便是丞相?”
陈兴像是没察觉到百里相的失礼似的,和煦点头,“不错,你便是百里相?”
百里相的目光不曾从陈兴的脸上移开,点了点头,继续凝视着他。
陈兴的脸,很是年轻,年轻得好似弱冠之年,可他的眉眼之中,又透着苍老之意。
他的肌肤,苍白得仿佛冰雪,又好像多年不曾出屋晒过太阳。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陈兴的脸上,他仍在笑,肤色却阴寒依旧。
“坐吧,不要拘束,随便些。”
谢清明早已快站不住了,听到此话,率先寻了个座位坐下。
自从他再次踏进这个屋子,他便不敢抬头看丞相,也不敢偷眼去看百里相的反应,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就快颤抖着晕厥了。
百里相又仔细端详了一眼陈兴,方才坐在谢清明右手侧的座位上,心中阵阵狐疑。
怪不得那个兰琳儿的身上透着股不对劲,原来是陈相过给她的。
陈兴的身上和兰琳儿的身上,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可这究竟是什么,百里相又吃不准。
“真是失礼,没有备茶,”陈兴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是觉得自己失礼,“我最近在修道,太阳未落山,便不能进水米。白日里府中不动炊火,还望百里姑娘见谅。”
百里相终于将目光从陈兴的脸上收了回来,“无妨。”
“早些时候,谢大人已经派人将洛河山那夜斩获的妖丹都送过来了。”陈兴站起身来,绕到一个半尺高的梨花木箱前,掀开顶盖,露出里面整箱的妖丹。
那些妖丹有大有小,颜色各异,赤乌黑紫,样样俱全。可每一个都是滚圆如珠,完整无损。
木箱甫一开启,屋内霎时妖气弥漫,百里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