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实在不必不好意思。
他方才,都看出大人的尴尬了。
那微微泛红的脸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都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见老夫人讲到他,他忙上前自我介绍,神色恭敬诚恳。
忙事无巨细地将安平镇和广泠县的情况禀报了一番。
将黄中贤的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百姓的困苦、难民的悲惨遭遇诉说完全。
并表明自己此番前来,是想恳请知府大人前往广泠县为百姓主持公道的。
闻言,在场众人愤然不已。
一名护卫忍不住出声怒骂,“那黄中贤竟如此胆大包天!”
真是一个十恶不赦!
老侯夫人也气地不轻,真想活剥了那个畜生。
京城一路到潆州,‘路有饿死骨’被具象化。
她见到太多饿死病死在路旁的白骨。
也见到很多因为争夺一口吃的而取人性命的难民。
那些赈灾粮,能拯救多少百姓的性命?
那个黄中贤简直是丧心病狂,罪恶滔天!
“儿砸!这个黄中贤的脑袋你摘不摘?你若不摘,我……”
知府大人江知序飞快道:“摘!我铁定摘,娘您千万消消气,我若是任由他再为非作歹,便不配再顶着这顶乌纱帽站在您的面前。”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
“这还差不多!”
见他娘火气消下些许,江知序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最是知道娘对那些贪官污吏深恶痛绝。
因为他的外祖母便是因为贪官对下属的袒护,数次被乱收摊位费,这才一怒之下将那县令告上公堂。
不想知府却与县令官官相护,与那县令同属一丘之貉。
最后将外祖母关入大牢,打了板子后回家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这也是他在对那位,和京中形势彻底失望后,才自请来这偏远的潆州为知府的根本原因。
因气愤,谁都尚未反应过来方才明烨介绍的自己姓甚名谁。
狗东西!当官不为民做主,还吃人血馒头。
对得起他头顶的乌纱帽吗?
简直就是朝廷的蛀虫。
砍他一百回脑袋也不为过。
江知序握着书卷的手上青筋凸显,他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脑中回荡起青年的话。
蓦地,脑中嗡鸣作响。
他忙打发了其他人,看向明烨,竟有些口吃起来。
“你,你说你叫什么?”
对于外界任何声音,都好似自动屏蔽了一般。
耳旁回荡的都是方才明烨介绍自己的那句话。
“草民是广泠县安平镇清溪村的村民明烨,此次贸然前来求见大人……”
明……
明虽为国姓,但并未规定普通百姓不能用此姓。
此姓虽少见,但姓明,又与王爷长相如此相似的人,概率是何其的低?
他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各种猜测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夫人更是身形一怔。
不自觉抬脚朝明烨走去。
江知序僵硬的身形晃了晃,极力压制住心内的汹涌澎湃,不自觉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先进去再说!”
眼见娘便要失态。
再者,此事关乎重大,不能在外提及。
自己后衙也不可。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老侯夫人喜极而泣,“对,进去说!”
饭食也快好了,让孩子先吃口饭。
可能吗?
真是他的儿子吗?
明烨有些受宠若惊。
他一介草民,从未想过能被知府大人请进门。
不过就是顺手帮了老夫人一把,怎担得起知府大人如此礼遇?
他忙退后一步,躬身请二人先行。
他的动作优雅得体,老夫人和江知序互相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先行。
待进了屋内,明烨忙将自己所知的安平镇和广泠县的情况细细禀报一番。
闻言,江知序勃然大怒。
“这个黄中贤竟然欺上瞒下,纵容家眷在广泠县为非作歹!”
感受到知府大人的愤怒,明烨这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其实,江知序正在让人暗中探查琼林山一事。
之前接到线报,说琼林山有异动。
他便暗中着人前去探查。
竟不知这黄中贤竟然敢欺上瞒下,向难民收受入城费,还将赈灾粮高价售卖,中饱私囊!
还敢纵子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当街纵马伤人,他这是想做什么?
造反吗?
这是将他自己当成广泠县的土皇帝了呀!
明烨看向知府大人怒不可遏,看来广泠县的百姓有望得救了。
“大人,如今广泠县百姓民不聊生,难民们亦是得不到及时救助,还望大人为百姓做主!”
明烨神色凝重,忍不住急切开口。
知府眉头紧蹙,心内对于面前青年的诸多疑问和猜测只能先压制。
“本府即刻调兵前往。”
正说着,老侯夫人领着人进来。
下人将饭食放在桌上后退了下去。
见二人这就要走,忙拦下他们。
“唉……先让孩子吃口饭,他一路从清溪村赶来,估计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快坐下,吃两口你们再走!”
她关切的模样,仿佛将明烨当成她最疼爱的小孙子。
明烨对于老夫人的热情有些发窘。
他笑着道:“多谢老夫人好意……”
还未说完,就见一旁的知府道:“对对对,快坐下吃两口,饿着肚子要如何赶路?”
别以为他没看到老太太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不就是心疼孩子,又想趁机在他这里问出点儿什么线索吗?
知道娘素来不拘小节,看她来不及梳洗一番便亲自催促下人准备饭食,定然是为了照顾这孩子的情绪。
老侯夫人喜笑颜开,臭小子总算是有点眼力见儿了。
见知府大人拉着自己坐下,明烨还能怎么办?
他觉着今日的奇遇,回去都能够他跟村里人连吹三年了。
娘哎!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入城。
非但见到了知府大人和老夫人,他们还如此和善亲民,还能与大人一同用饭!
说出去谁信?
可它竟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
他本不敢坐贵人的凳子。
就自己这身粗布衣裳,他哪里配坐在面前的红木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