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韵回到蛛山,再次回到那个冷清的山顶庭院,她离开已有几日时间。院中的花花草草已经枯败,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妖力维持着,她一离开,这里便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死气模样。
她抬起手臂轻轻一挥,将妖力撒到各处角落,以及山下的蛛林,转瞬期间,这一处变回了冒然生机的样子。
她坐到庭院的石凳上,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该动情的,已经决定了与世隔绝,怎么就这般轻易动了情。
她无奈的苦笑,“不管了,还是修我自己的道吧。”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紫韵走后,清朗与芷鸳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清朗每日都会来陪伴她,看她学习琵琶,学习书画,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
芷鸳不再是那个小丫头了,她的长相越来越出众,再也不是当时那个只会抱着他撒娇的孩童了。
少女披着一件鲜红色的外衣,上面绣着紫褐色的花朵,那花朵绽放的令人痴醉,似有野兽般的攻击性,那是在芷鸳成年那日做的新衣裳,芷鸳很喜欢。
至于上面那朵绽放的花,是她自己亲手绣上去的,不知为何,在成年之后,她总是会做一些噩梦,梦中总会出现这些紫褐色的花,她很喜欢这个花,又恐惧,一来二去,她便将它绣到衣服上,日日见它就不会觉得恐惧了。
她倚在门框上,看着外面逐渐下起的小雨,她伸出手将屋檐处落下的水接在手心,手心处的水映出她若隐若现的面孔。
她长叹一口气,突然道:“今日不会来了吧,不会来看我了。”
她将水握在掌心,任由水从掌心滴落。
“芷鸳啊,进屋吧,外面凉了。”曼霜在屋内喊着她。
她将门关好,“嗯”了一声回到屋里,坐下帮曼霜挑着桌上的豆子。
曼霜见她如此游离,问道:“怎么?不高兴?”
她抬手拉了拉下滑的外衣,摇头,“近日身子又有些犯毛病,搞得心里烦闷。”
曼霜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芷鸳的身体她是知道的,自成年之后,她的身体就越发一天不如一天,即便她能偶尔见到那位伞仙人芷鸳身旁,芷鸳的身子也是如此不见好。
“娘,天气好的时候,您带我出去走走吧。”
曼霜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你。”
这是芷鸳第二次提出要出去走,现如今她身子骨越发不好,出去走,恐怕....
“娘!”芷鸳郑重的又喊了一声,“我已经没事了,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是否有喜欢的人,搏一搏命。”
因为那个人不可能是她的天子,她只能另寻他人了。
曼霜抿着唇,强忍着心疼,“好。”
她抬手理了理芷鸳的头发,“到那日,娘给你好好打扮打扮,我女儿这么好看,肯定有好多人喜欢。”
芷鸳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她微笑的脸瞬间消失了。
窗外依旧是那个撑着伞站在院外看她的青年,十年了他依旧什么样貌都没变,依旧是那个俊俏的模样,依旧是那个做事有度的青年,令她念念不忘的青年。
只停了一刻,她便将头转了回来,而后抬起手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支起身子对曼霜道:“娘,我出去一下。”
“外面那么凉,你出去作何?”
芷鸳摇头,“无碍,我去去就回。”
她开门看着那青年,就是那样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陪了她整整十年,十年啊,是她这辈子的青春了吧,只是这个青年却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是在给她希望,又处处回绝的绝望。
“你来了。”
芷鸳披着斗笠一步步地走近他,清朗蹙着眉头,“你怎么过来了。”
她微笑,两只眼睛跟着弯起来,“你来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病情加重了?”
她眼神闪躲,低头看着地上的雨水,不语。
清朗又道:“天凉,回屋里。”
芷鸳抬起头,有些生气,“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没有。”
她凑近他身边,深吸一口气,“雨天的时候,你的身上便,没有那个薄荷香了。”
清朗转了下眼睛,抬起另一只手臂放在鼻子处嗅了嗅,好像是这样。
想到自己的这一动作之后,他赶紧将手放下,轻咳一声,“并没有。”
芷鸳嗤笑一声,忽而猛地咳嗽起来。
咳的她瘦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清朗上前拍着她的背,她的咳声逐渐消去,他才小声的问道:“你怎么样?”
芷鸳缓缓地抬起头,便就见到了清朗一脸的担心与心疼。
你看,他又是这个模样,紧皱着眉头,轻声的问着你是否安好,之后便在远远地离去,不闻不问,他总是这样。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手,摇摇头道:“我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她站定身子,缓缓道:“过几日,我去走走,看看有没有年龄相仿的郎君,打算嫁过去。”
清朗 许久没有说话,云淡风轻,他的伞轻轻偏了一下,又回正,轻声回道:“好事。”
芷鸳抿唇,回头看看他,“外面凉,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说完,她便回了院中,没有再回头。
这样对谁都好。
他是仙人,命长得很,陪你这个小丫头十年已经仁义尽致了,不要再奢求什么了,你能陪他几个十年呢,现在的情况,恐怕连一年也是恩赐吧。
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在衣衫在流到地上,混成水泡儿,一脚踏进去溅在靴子上。
清朗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这个她,她哭了,清朗是知道的。
但他没有去哄,他知道,这个人他再也哄不好了。
那一天清朗一直没有离去,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他才逐渐离去。
看看有没有年龄相仿的郎君,打算嫁过去....
年龄相仿,他们从不相仿。
他们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还有身份。
清朗从没有觉得作为一个游魂有何不好,他可以一直瞧着世间美景,瞧着许多新鲜玩意儿,却从没想过,真正遇见一个濒临死亡的女孩儿他会心软,会心疼。
为何他不是人类,不是一个可以感知疼痛的人类,感知情感的人类,那样芷鸳是不是就不会哭了。
他捂住胸口,面部狰狞,抿着嘴唇,撕咬着唇角。
胸口的某一处为何会这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