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朝效忠后没过多久,一则震撼天下的消息从徐州传来。
豫州薛仓之父及其兄弟在徐州被暗杀,随身携带的财物均被劫掠一空。
薛仓大怒之下率兵屠城,一日之间,百姓尸体堆积如山,堵塞河道,黄河为之不流。
时任青州牧的刘禹闻之震怒,命诸葛琮发布檄文后,携帐下文武亲自率兵前去讨伐薛仓。
……那场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
张朝在那人的指挥下东奔西跑歼敌无数。
等到他终于战胜归来时,便发现那人身边多出了一文一武两个新的效忠者。
虽然很郁闷,但张朝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两个新人的到来。
毕竟仲珺是九品上上的文士,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效忠者,能够与他单独相处这么久已经很不易了。他想着。
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新入伙儿的武者荀昭合兵出征,无意间谈起了效忠的事。
荀昭说:“……仲珺的文气很强,入体的那一瞬竟将我的武气彻底压制……不过增幅效果也很厉害,有了文气链接后,我觉得自己能打三个温正则。”
温矩,字正则,乃是当今天下第一武将,据张朝的估算,一般情况下此人可以打三四个荀昭。所以,后者此言纯粹运用夸张手法。
但是……当时的张朝微微侧目看向荀昭脸色,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兴奋,丝毫没有类似于后怕、困惑之类的情绪。
于是他问道:“你在效忠时有什么感想吗?”
荀昭疑惑道:“这还能有什么感想?爽就完事儿了。硬要说的话……效忠结束以后,我觉得我强得可怕!这样算不算?”
张朝深知眼前同僚的脾性,直接放弃打机锋,干脆利落问道:“那你疼不疼?”
荀昭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前些天打仗受的伤:“这点儿小伤,不过是给小爷挠个痒痒的水平,早就不疼了!”
张朝不说话了。
难不成只有他在效忠时险些在仲珺面前自尽吗……太丢人了。
而且……
张朝虽面色不变,眼神却渐渐黯淡下来,遥望着山间云彩,只觉得心中怅然。
据传闻,文气能反映出文士的内心世界与当前情绪。
一个性格温和的文士,文气也一定是柔和的,具体的调子会随着心情产生变化。
心情好时,文气便温暖使人心生愉悦;心情不好时,文气也就凄冷令人心寒。
这也是文士能够影响武者情绪、达成双方情绪共享的最直白的方式。
张朝知道自己在效忠时是兴奋而激动的,可最终感知到的情绪却是沉重又凄寒,几乎令人疯狂。
那么……
张朝闭了闭眼睛,握着长槊的手用力到关节都有些发白。
原来,他竟如此令仲珺感到厌恶吗?
再后来,仲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张朝也自然而然地距离那人越来越远。
直到六年前。
*
“嗯,我知道了。待伤势养好后,我便会去幽州赴任……你也多保重。”
最终,张朝只是这样说道。语气平静得让他本人都有些讶异。
【他还稍微有点儿良心,没有把那不要脸的话说出口。】
印章呸了一声,吐槽道:
【要是他敢道德绑架你去幽州,呵……就算你再按着我,我也要蹦起来狠狠给他一个大逼兜子!】
听了张朝的回复,诸葛琮平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亓官拓看看诸葛琮的背影,又看了看张朝沉默的脸,咂摸了一下两人说话的气氛,眼神缓缓亮了起来。
——莫非这张子辰已经跟仲珺闹崩了?!
他顿时在心中摩拳擦掌,不存在的尾巴也摇晃起来。
那么,在这场争夺仲珺重视的战斗第一回合的较量中,他亓官长延已经有三胜,而张子辰已经有三败。
第一胜,他知道跟仲珺相处的最佳方式,而张子辰不知道,此谋胜也。
第二胜,他现在能跟仲珺自由聊天,有时还能看到仲珺的微笑,而张子辰只能得到一张冷脸,此情胜也。
第三胜,他现在比张朝更厉害、也更听话,此力胜也。
他有三胜,张子辰有三败,何愁最终打败不了这杀猪匠!
哈哈,赢麻啦!
就在亓官拓浮想联翩之时,张朝默默将目光从逐渐远去的诸葛琮身上扯回,又咳嗽了两声,有些疲惫道:
“亓官长延,你还未同仲珺交代诸葛氏的事情吗?”
亓官拓一愣。
片刻,他缓缓回头看向张朝的脸。
他们几人因为张朝的伤势折腾了一夜,现在已经接近黎明。
微弱的晨曦从帐外透出,仅仅照亮不过丈余的土地。
亓官拓背着光,神色便被藏在了阴影中,只有那双青色狼瞳在这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
“你从何处得知是我做的……师湘?还是边宴?”
张朝眉眼间依旧疲惫,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再狼狈,他身上的那股身经百战的猛将味道也并未消散半分。
“别把我们当傻子,亓官长延。过去的仲珺薨于绍汉元年之前,而在绍汉三年,我们才真正得知是诸葛氏在背后动了手脚。”
“天子虽震怒,但因此案涉及朝廷机密,不得不秘而不发,暗中调查。”
“可还未查出个子丑寅卯,高密诸葛氏、江阳诸葛氏乃至下邳诸葛氏凡十六岁以上男丁便在这三年内几乎全部意外身亡。”
“诸位军师几乎均在中央,而四边将中,凉州师文然并非莽撞之徒,益州崔明台更是老成持重。”
“除了你幽州亓官长延外,谁还会去做这样践踏国法之事?”
亓官拓冷冷地盯着他,就好似一只受伤的苍狼,目光带着些微的血腥气息。
只是片刻,他扯出一个微笑:
“呵,亏我还自以为行事周全,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直到我把那该死的逆贼一个一个都找出来弄死,也没人跳出来阻止或者清查。”
“呵,我还当你们真就无心无情一心奉公呢,原来是把我当刀子使!”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了,顺手拔出长刀狠狠插在张朝身边,笑道:
“不过,这刀子我当得还算舒坦!就不跟你们多计较了!”
张朝顺手拔出刀,又随手丢在地上。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仲珺坦白诸葛氏的阴谋和你做的荒唐事?”
亓官拓笑容一顿,嘟囔道:
“仲珺他还不知道这些阴私吧,我记得他以前挺在乎自己的宗族……那就再过几——”
“等等?!”
他突然回过味儿来,皱眉道:
“为什么你不去跟他说,而偏偏让我说?是不是又把我当刀使?
张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扭过头去。
亓官拓大怒:“好你个张子辰!老子好心好意怕你死了还大半夜替你找大夫,你就这样回报老子!”
“你们并州人也跟中原人学坏了!没一个好东西!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