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搀扶着陆老夫人来到墙根下,两人那犹自不相信的神情在一瞬间仿若被霜冻住。
眼前的粉墙上哪还有如意门,只有一堵对着她们冷冰冰的石灰面,还带着黏腻,明显是新砌上去的。
“老夫人,您瞧,老奴并没有说谎,这长公主也忒不像话了,既然嫁进了咱们陆家,就是陆家的人,怎么能把自个家给封了呢,完全不把驸马,不把老夫人,不把陆家放在眼里…”
林婆子喋喋不休的说着,陆老夫人听的头皮发麻,神色冰冷。
陈嬷嬷厉声道:“还不快住嘴!”
林婆子自以为陈嬷嬷这是嫉妒她在老夫人面前的表现,声音又亮了几分:“老奴在和老夫人说话,陈嬷嬷,老夫人都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陈嬷嬷脸色变了变。
陆老夫人耳边都是林婆子聒噪的声音,心内愈发烦乱,她对陈嬷嬷吩咐道:“把她拖下去,给我闭上她的嘴!”
林婆子一听,忙哭着辩驳。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哪里容她在说话,沉着眼对身后的两个婆子一看,那两个婆子捂住她的嘴,两手一抄拖了下去。
可怜又可恨的林婆子被割舌头时也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清静过后的陆老夫人,这才又看向这面粉墙。
墙角顺着墙顶,这粉墙比平时足足高了一个个头,她抬眼向上望去,几个瓦匠正在砌墙抹灰。
她气的将手中的拐杖用力敲着地面,大声呵斥:“大胆,谁让你们动陆家的墙,还不快快下来,不然休怪老身无理!”
领头的瓦匠不惧道:“老夫人,咱们只听长公主的吩咐,没有长公主的旨意,恕难从命。”
陆老夫人被气得不轻,目光比冬日里的雪色还冷,“陈嬷嬷,走,咱们去长公主府!”
陈嬷嬷看陆老夫人神色不似往常,也知道她真动了怒,忙搀扶着往长公主府去。
没了这道如意门,陆老夫人只能从陆家出,再由长公主府的正门进。
整座公主府很大,远远望去,朱门金钉, 碧瓦飞檐,尽显皇家气派。
而府门耸立着两头石狮,彰显着威严和气势。
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感叹道:“果然是皇家建筑,就连这府门都这般气派。”
陈嬷嬷笑了笑说:“是老夫人有福气,寻常人家哪能住得这样的府邸。”
这句话听的陆老夫人很是得意。
如今她巴不得赶紧面见长公主,质问她没有经过她这个长辈同意为何就把这面墙给封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长公主把这道墙给推了,从此两府变一府。
以后再也没有长公主府,只有陆府。
收回视线,陆老夫人拾上台阶才刚站稳脚跟,就有两个带刀侍卫上前阻拦,“尔等是谁,敢在长公主府门前张望。”
陈嬷嬷喝道:“大胆!此乃建威大将军的母亲!”
侍卫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没有拜帖,不得入内。”
陈嬷嬷见这两侍卫不懂变通,又换了个说辞:“这是驸马爷的母亲,陆老夫人,还不退下!”
“这么说,就是没有拜帖喽?”侍卫垂眸看着她,“那就先等着,容我去通禀。”
只闻得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说话的侍卫飞也似的略过壁影。
陆老夫人的面色很是难看。
想她是堂堂建威大将军的母亲,长公主的婆母,这个护卫却满脸显的不耐烦,更是让她像个外人般让她在大门口候着,竟敢如此怠慢她!
这侍卫很快就回来,陆老夫人挺起身姿,自信的看着他,哼,让你猖狂,马上就让你哭着跪地求饶。
然而,他面色依旧,抬着下巴道:“长公主还未起身,不见客。”
“什么!”陆老夫人难以置信,平时这个点长公主早就起了,还会派人来对她嘘寒问暖。
若缺什么少什么,第一时间送进她院子来。
从什么时候起,不一样了?
她眯一眯眼,是在秦昭昭进府后,长公主再也没到她跟前进孝了。
陆老夫人不屑一顾,谁家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何况他家之远这么优秀,怎会不招女孩子喜欢。
至于长公主,是个好掌握的,任她怎么飞也飞不出她的掌心。
这侍卫见她还驻足在此,一脸凶相,“长公主既不见客,不相干人还不速速退下!”
陆老夫人思绪被打断,心升不悦,待看到侍卫抬起腰间的那把剑,目露凶光,忙转头拄着拐杖拍拍陈嬷嬷的手道:“我们先回府。”
回到院里,陆老夫人吃完一盏茶,手都还是哆嗦的。
陈嬷嬷上前,喘着气道:“老奴方去看了,那堵墙如今都有两人般这么高了,可看那瓦匠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问一概是不理人。”
“老夫人,您说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陆老夫人重重的将茶碗放在桌案上,“她这是在怪我们给之远娶平妻的事。”
“女子善妒可不是好事!”
陆老夫人抬头,便见陆芝兰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秦昭昭。
陆芝兰笑道:“母亲。”
秦昭昭亦行礼请安。
陆老夫人见是宝贝女儿,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好好看了一眼,这才满意道:“景承,这些时日如何?”
“母亲又不是不知,他呀紧着科举,整日捧着书子曰子曰,听的我头疼,前两日还写坏了一支笔,把他心疼坏了,”虽这么说,陆芝兰扬着眉毛,脸上全是满足和得意。
秦昭昭笑道:“但愿维儿也能得景姑爷的一半文采,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陆芝兰看了一眼秦昭昭,“咱们陆家门风淳正,大哥又才华横溢,维儿是咱们家的长子,自然差不到哪去。”
秦昭昭甜甜一笑,“那妾身先祝景姑爷金榜题名,芝娘子得偿所愿”。
这时有婆子端来茶水,陆芝兰这才入座,秦昭昭在她后面跟着坐了下来。
陆老夫人转头对陈嬷嬷说:“我记得长公主库房里有一支宣州诸葛高所制的散卓笔,十分贵重,拿来给景承做文章最适合不过了。”
她又不放心,嘱咐道:“读书辛苦,把我每日用的人参汤匀一碗送到景承屋子里头,让他多补补身子。”
陈嬷嬷提醒:“老夫人,您忘了,长公主说府里用度大,这每日的人参灵芝也都蠲免了,还吩咐以后皆用陆家的公账。”
这话说到一半,陆老夫人的头又突突的开始跳了。
陆芝兰喝了一口茶,看向陈嬷嬷问道,“我昨个儿就听说了,只道公主是在开玩笑,难不成真的分了账?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一脸不悦,紧闭着嘴,陈嬷嬷便一五一十交待了一番,又说了今早那面墙的事。
“岂有此理!”陆芝兰听完,大吃一惊道,“不说大哥是他的夫君,便是母亲作为她的长辈,亦有教导之责,长公主如此行径实在过分!”
她尖细的尾音袅袅飘进室内每个人的耳朵里,秦昭昭自责道:“都怪妾身,惹来长公主的恼怒。”
陆芝兰看向她,语气明显轻缓了一些,“你不必内疚,分明是那李禾曦有错在先,她不顺婆母,嫉妒无子,光这三条就够压她一辈子了。”
末了,又说:“你体贴温婉,又有维儿,大哥的正妻位置合该像你这般。”
秦昭昭放下茶碗,抿了抿鬓角,“妾身怎能和长公主相比,毕竟长公主说妾身娘家只是个小小商户。”
那日长公主莅临秦家的事,陆芝兰也略有所闻,她呵了一声,肆无忌惮道:“谁又比谁高贵呢,她那贵人母亲可是个卑贱的洗脚婢,她身上不也流淌着这腌臜的血。”
秦昭昭不觉嘴角扬起,眼里闪着和陆芝兰同样的自鸣得意的光芒。
陆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出声打断道:“好了,争一时的口舌又有什么用,这李禾曦还不是好好的在公主府享用一切。”
“若这世间能让人烦恼的源头消失不见,那可真是人人顺心如意了,”秦昭昭作势叹了口气,又说,“依妾看,这还是在于长公主无所出的原因,这让妾想起家里头的三姨娘好几年无所出,后来请了个圣手,天天喝那坐胎药,这才有了孩子。”
陆芝兰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坐胎药?”
“是,坐胎药,”秦昭昭扬着一张无辜笑脸,“不若老夫人也请个圣手讨张方子,为长公主炮制一份坐胎药,想来日日饮用,老夫人和大爷必能心想事成。”
陆老夫人听完,默默喝了一口茶,方定定神,赞许道:“不错,昭昭你说的很好,不愧是之远的解语花。”
秦昭昭得体的回道:“能为老夫人解忧,是妾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