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是专门为在工业环境下应用而设计的数字运算操作电子系统,是现代生产线不可或缺的“大脑”,业内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名词——“管理之神”
当这个年轻人站在角房上自豪的喊出自己的底气时,贾铭章终于发现,原来唐突的是自己。老爸对自己的介绍仅仅是优秀,至于优秀在哪儿并没有具体概念,现在这个年轻人不是自己招募的对象,因为对方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
工先锋!这个名字起得好,点题又非常有朝气,很符合年轻人的气质,想必他的团队也都很年轻,望着那个站在高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贾铭章忽然生出廉颇老矣的感觉,连同他一起老去的是这座即将拆掉的众诚,一座承载了自己二十年崛起之梦的工厂。
两人并行了很长时间,期间不时有员工向贾铭章打招呼,他也仅仅是点头回应。这两个小时他们谈了很多,贾铭章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渐渐翻涌起思潮。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映照着昔年的工业辉煌。
“你觉得这里应该保留还是拆除?”贾铭章忽的就一直悬而未决的议题向李墨曜请教。
“保留也好,拆除也罢,看你是只想留有记忆还是想让它获得新生。”
贾铭章感觉和这个年轻人说话很舒服,因为哪怕是对方的弦外之音他也能听得懂,他倒是胸有成竹的说:“如果保留的话,市政这边会给予一定支持,目前沈州有二十多个这样的工业文创园,这是城市记忆,也是文化建设的关键一环,所有很多人建议把它保留下来……”
贾铭章正自滔滔不绝,却突然发现身边的年轻人一直默默听着,却不发表任何建议。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好啦,毕竟这里也有你的回忆。”
李墨曜笑了,他仰望着厂区内最高大的1号厂房,红韵下他的目光有些迷离,随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企业带头人会滔滔不绝的讲文化。”
“这有什么不对吗?”贾铭章不解。
“没有什么不对,但你也应该非常清楚其中的难点。”
贾铭章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几秒钟后他长叹一口气:“是啊,市场竞争加剧,企业资金链紧张,而且就精机一目前的地理位置来说并不具备开发优势。”
精机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23年,但目前保留下来的厂房最老的也不过五十年,就算建设工业文创园也并不比早年已经建设好的园区更具备优势。资金账面是个问题,但还有其它更重要的问题。首先,工业文创园这个概念并没有统一的官方认定,不同的园区可能根据自己的特点和定位,或多或少地涉及工业文化和创意产业,但并不一定完全符合“工业文创园”的严格定义。随着房地产市场退热,住宅区的老路肯定走不通。旅游餐饮等文创项目因为有前车之鉴,全市二十几个文创园里搞得好的也就那么两三个。这一点上贾铭章还是认真的,他不只是看数据,而且基本上都实地走访过,不管是明访还是暗访,呈现的效果都达不到理想状态。
这其中固然有当下经济环境的因素,也与此类项目兴起过晚有关。早年红利期的时候没注意文化建设,大拆大干的年代毁掉了很多有纪念意义的地标,如今想重拾城市记忆颇有难处。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老一代人正在凋零,他们对工业文化的认知难以影响到下一代,工业文创园如果建得过于保守则难以吸引年轻人,如果建设得过于夸张又会引来反对的呼声,政府干预的影响当然也有,不过这倒是次要原因了。
贾铭章一筹莫展之际,李墨曜说道:“我去过鲁尔区,沿着莱茵河和利珀河有长达三十多公里的工业带,传统的工业之都转型后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德国在这方面做得还算好,主题公园、博物馆和展馆多到可以让人流连忘返,然而你绝对想不到实际运营效果并不佳,有些时候看起来很热闹,实际上运营却很艰难,通常以商业、交通、物流、旅游和餐饮为主的园区在当下都面临着规划不合理、产业链不清晰和重复建设等一系列问题,你觉得沈州近些年的经济状况如何?”
贾铭章思考了近一分钟,抬头说道:“对沈州,我很有信心,近年来已经逐渐摆脱传统工业城市的面貌,而且人口也在增长。”
“那能给众诚带来什么呢?”
“这……”
贾铭章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猜想一定有沉意,他的踟蹰仅仅几秒钟,李墨曜就继续说道:“对众诚的影响微乎其微,因为众诚的客户基本都不在本地。”
就在贾铭章忽然意到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时,李墨曜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另外,沈州的繁荣是建立在周边城市衰落的基础上,增加的人口也多来源于此。”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是一语道醒梦中人也不为过,贾铭章感到背后一阵阵的芒刺,这些年自己顺风顺水,看得多了,想得多了,没想到最基本的忽略了,他恍然大悟这个年轻人刚才为什么要提鼎途重工,那不是炫耀,而是一种格局,一种越大的格局,一款以全球为背景的大格局。
贾铭章不喜欢格局这个词,他认为如果身在局中,那么格子的意义就没有了,不管格子有多大,重复的都是老套的故事。是的,众诚是重型机械加工企业,接的都是大单,在中国基建如火如荼的年代,众诚不缺单子。如今再想要单子就要和鼎途这样的大型甚至超大型企业去抢,如果不意识到这个问题,众诚的现在就是衰败前的最鼎盛时期。企业决策人可以不懂技术,不懂业务,但绝对不能不懂时势。他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汗颜,溢美的词听多了果然会失去敏感性,自己竟然没有看清楚这一点!
可怕,太可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后带来的闷热,贾铭章的汗珠正顺着鬓角流淌下来,他很庆幸那个年轻人此刻正带着某种神往,看着最后的阳光斜铺向这座工厂旧址的余晖,不然今天就是自己二十年来最狼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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