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山寺。
大殿外的长廊上,沈易和柳如絮坐在檐下,顾清绮则收拾包裹,找了片相对避风处休息。
寺外有片小竹林,山风一吹,竹影婆娑,沙沙作响。
午夜时分,柳如絮起来守夜,她倚靠廊柱,侧耳倾听竹林之声。
一阵冷风吹来,她隐隐觉得竹林里似有人声,断断续续,又似夜鸟啼叫。
她眯起眼,心想难道是幻听?或又是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幻象”在作祟?
想到此处,她忙把手贴在心口,凝神感受沈易先前所说的“清正之气”。
虽自身并不具备,但只要与沈易同伴,似乎能抵御部分邪术干扰。
可沈易此刻在屋内休憩,她不得不独自小心。
深吸一口气,柳如絮踏着月色缓缓走到竹林边缘。
借着微弱星光,只见竹林深处黑影绰绰。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进去探查时,忽然竹叶一阵抖动,一个高瘦影子从林中闪现。
柳如絮险些惊呼,忙握剑戒备:“谁!”
那影子一闪而逝,并不回话。她咬牙,轻轻挪步追去。
竹林并不宽广,但地势错落,灌木繁多。
柳如絮小心穿行其中,脚步放到最轻。她想那黑影若是歹人,自己一旦惊动,对方会逃走。
若是普通行脚僧或旅人,怎会深夜不眠?
走出数十丈,一片高大的竹木间,月光投下一层幽白光晕,能见地面落叶散乱,空无一人。
柳如絮皱眉,正觉蹊跷,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姑娘觅我何事?”
柳如絮心脏骤紧,霍然转身。
月光下,那说话之人竟是之前见过的灰袍老僧!只不过他不再佝偻,反而显得身躯颀长,面容冷峻。
最诡异的是,他眼睛睁开,眸中寒光闪烁,丝毫无浑浊老态之感。
柳如絮一惊,暗叫不好——自己果然轻敌。
她剑尖一颤,缓缓道:“大师深夜不歇,于竹林往返,不知所为何事?”
那老僧神色微冷:“这里乃我寺后林,施主大可不必多管。”
柳如絮咬牙,心中警钟大作:“你白天明明衰老,夜里却如此矍铄,究竟何意?”
她这一问颇为直接,显然带着质疑。
老僧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动手中念珠,发出簌簌声,似嘲弄般说:
“在这尘世行走,人人都要扮演不同角色。贫僧装作衰老,亦不新鲜。”
柳如絮见对方毫不掩饰,一颗心直往下沉,难道此人当真与昨夜杀手或山中幻墓有关?
她强撑气势:“既如此,大师最好解释,你在此地是何身份?又对我们三人有何企图?”
老僧悠然一笑:“贫僧名为恒明,至于身份……只是个被流放的弃徒。至于企图?那就要看三位施主随身携带的东西了。”
言毕,他手指向了柳如絮腰间的行囊,语气里尽是笃定,“尤其是那块暗红矿石。”
柳如絮心中大骇:此人竟知矿石之事!
当即冷喝:“你果然与那黑衣人同伙?或者就是幕后之‘主人’?”
她说着,脚下暗暗蓄力,准备随时发起突击。
恒明却笑声森寒:“什么主人?贫僧不知。但我却确实对那矿石感兴趣,因为它原本就不该落入你们凡人之手。”
话音方落,他体内霍然爆发出一股阴寒劲风,卷起地上落叶尘土,宛如旋风在竹林间咆哮。
柳如絮心惊:“你果然通晓邪术!”
她想要拔剑迎敌,却刹那被那股劲气冲得踉跄后退半步,差点没站稳。
恒明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逼近,伸手就要扣住柳如絮脉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喝声从林外响起:“住手!”一枚袖箭破空射至,直取恒明后背。
恒明不得不松手,身体后翻,衣袍飘然。
袖箭堪堪擦过他腰侧,钉在一根竹干里,发出“铮”地一声。
来者正是沈易。他发现柳如絮久未回屋,便起疑出来寻找,恰好碰上危急之时。
他见老僧气势骇人,也不迟疑,拔出匕首跃入场中,与柳如絮一左一右将对方夹击。
恒明目光一扫,看出沈易与柳如絮都不是易与之辈,冷笑:“还不齐?那便一并收拾。”
他不待沈易再度射箭,已抢先挥出一道掌风。掌劲中竟蕴含阴寒真气,撞得沈易心口一闷。
沈易勉力稳住身形,暗惊此人修为之高。
柳如絮见机不可失,从侧面发动斜斩,剑气似皓月长虹,“唰”地刺向恒明腰间。
恒明却只轻轻侧身,便以指尖夹住剑锋。柳如絮惊觉对方指力之强,自己软剑竟被死死钳制,无法挣脱!
危急关头,柳如絮松手弃剑,顺势往后撤,而沈易趁机施展快刀,从恒明身后劈下。
恒明似背后长眼般,侧肩闪躲,拂袖一击,将沈易刀势封住。
两人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却显然恒明占尽先机。短短几个回合,柳如絮、沈易均被逼得节节后退。
竹叶沙沙,风声急促。柳如絮额头见汗,心想此人武功卓绝,远超昨夜黑衣人,这下糟了!
陡然之间,竹林另一侧又传来“啪!”一声脆响,一道白绸似的东西飞射而来,卷住恒明的右臂!
那绸子材质半透明,却韧力惊人,竟把恒明手臂扯得微微一顿。趁此时机,沈易爆喝一声,双手持匕,猛刺恒明后腰。
恒明冷哼,左掌反拍,重重击中沈易肩膀,把他打得翻滚数尺远,但自己也被那白绸缠了一下,动作受阻。
柳如絮趁机捡回软剑,重新布势戒备。
来援之人正是顾清绮!
她手中那条丝绸原是礼部机匠所制的“陀螺锦”,可作远程缠绕或攀爬之用。
此时见柳如絮、沈易陷入险境,连忙出手相救。
顾清绮目露紧张,却仍沉静发声:“大师,要在寺里动手,无非是图那矿石。可否有话好好说?”
她也看出恒明并非寻常匪类,恳求对方收手谈判。
恒明冷笑声如裂帛:“和尔等凡夫有什么好谈?我只要那矿石!”
说罢,他闪身一抖,将陀螺锦震得松开,然后双手结印,骤见他指尖凝起一缕灰黑气息,诡异森冷。
随即他往地上一拍,竹林里竟响起沉闷嗡鸣,恍若古墓机关再现。
沈易与柳如絮交换一记惊骇眼神:难道此人也可借助幻象之力?若真如此,他们岂能抵挡?
柳如絮咬牙,不想重演地宫噩梦,遂厉声道:“休想再使幻术蒙蔽我们!”
她运足全力,手腕一震,软剑发出清鸣,刺破恒明逼来的掌风!
恒明眸子一紧,低语:“要怪就怪你们不肯交出矿石。”
他掌指翻飞,一招一式宛如行云流水,却每一次碰撞都透着极端阴寒的劲力,令柳如絮和沈易脸色发白。
顾清绮在旁急得捏汗,她不擅高强武艺,只能伺机干扰。
激战正酣,忽听林外大殿方向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孽障……休要逞凶。”
声音低沉震颤,如金钟敲击人耳。下一刻,一道苍莽劲力自林外破空而来,直奔恒明后背!
恒明猛然脸色一变,连忙侧身应对,却还是略慢一分,被那劲气擦中背脊,“噗”地喷出一口黑血。
沈易和柳如絮趁势一齐进攻,逼得恒明再退数丈,已是气息紊乱。
顾清绮亦惊诧回望:只见寺门那边,缓缓走来一名身着月白僧袍的中年大和尚,眉目庄肃,身形高大,两臂肌肉隐现。
脚步所到之处,地上枯叶被无形之力震开,显见内力惊人。
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沙弥,神色惶恐,却不敢上前。
“恒明师弟……”月白僧袍的和尚声音悲戚,“你何苦堕入魔道!”
恒明捂着背伤,神情狰狞,喘息道:“慧光?你……你不是闭关在净空寺吗,怎会到此?”
那自称慧光的和尚合十道:
“得知你多年来潜入民间,修炼邪法,暗中为祸,师父派我下山捉你归案。没想到你藏在这里。”
柳如絮、沈易等见来人站在恒明对面,并无敌意,心中稍安。
原来此老僧亦是个邪道僧人,被同门师兄慧光追捕。
恒明冷笑:“就凭你一人,也想阻止我?我既然舍弃双眼,更能感应阴阳,突破世俗藩篱……哈哈……”
他狂笑几声,却因背伤加剧而咳嗽不止。
慧光宣一声佛号,神色坚决:
“师弟,你荒废佛法正道,屡次施展阴邪之术,还残害无辜百姓,罪孽深重。贫僧今日便要收你性命,以免你再遭杀戮。”
恒明嗤之以鼻:“看看这世间,众生因贪欲沉沦,哪又轮到你来惩戒?我不过走自己的道,区区正邪又怎分得清?”
说着,他奋力调动真气,似要拼死一搏,然而背上鲜血不止,气息明显衰弱。
慧光将目光移向沈易与柳如絮,双手合十道:
“二位施主莫怕,此人已受重创,不足为惧。待我擒下他后,再向你们说明原委。”
柳如絮尚未表态,恒明已怒道:
“谁说我不足为惧?!”
他忽然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掌心,似催动某种极端邪术。
顷刻间,他全身衣衫猎猎作响,皮肤泛起异样灰纹,好像血管全部鼓胀。
那阴寒灵力在他周身凝聚成可见气流,让人不寒而栗。
慧光低呼:“你竟然打算以血祭之法,自毁经脉也要逆转真元?不可救药!”
沈易、柳如絮也看得心惊肉跳,此人居然要与众人同归于尽?
柳如絮咬唇,顾不得多想,聚力于剑,再度扑上。
沈易则催动自己体内那股清正之力,想要抵御恒明的邪气。
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一瞬,顾清绮突然从怀里取出那块暗红矿石,高声喝道:
“是这个吗?你若再纠缠,我们立刻毁掉它,让你一无所获!”
这一嗓子,在月光下尤为清晰。
柳如絮与沈易都惊住:她竟以矿石威胁?这可是危险至极的举动!若恒明孤注一掷,反倒……
但不料,恒明见到那矿石亮出,神情竟微微一滞,眼中顿显狂热,似乎对其珍视无比。
狂热中又带着几分忌惮,显然若顾清绮真想毁掉矿石,他这极端法术也白费。
半晌,他满口鲜血,嘶哑开口:
“你们……敢!这矿石乃天地灵根,若被毁,尔等必受反噬!”
顾清绮丝毫不让:“既然你动了歹念,我们宁愿玉石俱焚!”
场中气氛凝滞,恒明身上那股邪力一时间迟疑,不再马上爆发。
便在此时,慧光沉声低喝:“孽障,还不束手?!”
他趁恒明分神之际,双掌合十,一道浑厚的佛门罡劲轰然击出!
恒明想要躲闪,却终因气息衰弱,一声惨哼,硬受这一掌,当即倒飞数尺之远,摔在竹根上,再也爬不起来。
柳如絮见机不可失,冲上前用剑尖抵住恒明肩颈。
沈易也上前封住他穴道,防止自爆或拼命。
血泊中,恒明面如死灰,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露出怨毒的目光。
慧光背负双手,朝三人微微颔首:“多谢诸位相助,今日若非你们拖住此獠,贫僧也难以如此轻易擒他。”
沈易、柳如絮尚有戒备,但看恒明此时奄奄一息,也难再翻浪。
柳如絮收剑,沉声问:“大师可曾听闻‘幻象矿石’之事?此人对它垂涎不已。”
慧光目光扫过顾清绮手中那块暗红矿石,脸色微变:
“原来是‘赤髓石’!难怪他如此痴迷。传说此物能与血灵芝等邪术融合,用来操纵心灵幻象,非正道可容。”
柳如絮与沈易对视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顾清绮也心中一凛,看来这所谓赤髓石正是制造幻象的关键原料,难怪古墓中会有如此腥风血雨。
正当几人还要细问,恒明忽然猛地咳出一口黑血,面容扭曲:
“慧光……你别妄想把我带回去受审……我……不会让你如愿……”
只见他顽强地咬破舌尖,再度尝试以邪功自绝,整个人血脉逆行,身躯颤抖。
柳如絮要制止却被一股阴冷气息逼退半步,沈易也觉头皮发麻:此人竟要自爆经脉?
慧光见势紧急,口中飞快念了几句佛咒,但为时已晚,只听一阵凄厉咆哮,恒明头部后仰,七窍流血,彻底断了气。
他身躯软倒前,还伸手指向那矿石方向,似无尽不甘。
一代邪僧,就此魂断竹林。
慧光轻叹,把手掌按在恒明心口,默诵经文超度。笼罩在竹林的一场狂风消散了,月光洒下,仿佛无声见证这场血腥宿命。
沈易、柳如絮与顾清绮都心绪难平,此人虽是邪僧,却武功惊人,又对赤髓石志在必得。
他背后还有何势力?为何正好与三人在此相遇。